只是六岁那年,家中突然冲进来一群官兵。他们要带走他的阿爹,子陌被一位士兵拉住衣领,哭的昏天黑地。他看到原本温柔的阿爹突然发怒,也是到那一刻子陌才知道,他阿爹并非普通人。他阿爹武术修为极高,很快将那些来抓他们的士兵打的落花流水。
打退那群人后,他阿爹开始收拾东西。他站在门口看着忙碌的阿爹问,“我们要去哪儿?”
“找个没人的地方。”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他们是什么人?”
苏卿一愣,弯腰蹲下,搂着身前小小的人,“子陌,听我说。阿爹希望你永远不入仕途,就做个简简单单的人。”
“为什么?”
“我希望,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好好活下去。”
小小少年被他爹的话给吓傻了,哭的像个泪人,“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苏卿搂着小小的子陌,摸着他的脸,一脸的温柔,“是,阿爹不会离开你。”
可最终他阿爹还是离开了他,那是一个下雪的夜晚。小小的苏子陌看着倒在雪地的苏卿。他阿爹那双温柔总是闪着光芒的眼睛不再明亮,他摸着子陌的脸,柔声道,“子陌,做个普通人。”
“阿爹。”
“你不是一直问我你的爹是谁吗?”
“……”
“他是……”苏卿望着远方,眼神涣散,“他是苏家的人。”
“我不要那个抛下我们的父亲,我就要你,阿爹,你醒来……”
“子陌,为父对你最大的期望,是……希望……你做个普通人……别再为我报仇!”
“不……”
而后他被接回了苏家,也总算是见到了他那位传说中的父亲,苏家的家主苏峪清。苏峪清长得很清秀,身材颀长,他总是愁眉苦脸,仿佛旁人欠了他百万两银子似得,从来都吝啬一个笑脸。即便是对他的几个儿子也难以露出笑脸,更别说六岁才被接回去的不被苏家人承认的私生子。
苏家家主的夫人是为泼辣的妇人,传说她的父亲是前朝丞相,因为帮助当今圣上,在夺嫡之战中有功,所以被当今圣上重赏,即便后来他故去,当今圣上对他的家人也极为照顾。因此苏峪清的这位妇人,更是嚣张跋扈。六岁之后的生活如今回忆,只能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他那位名符其实的父亲从不曾管过他,因他不受宠,在苏家过的举步维艰,从上至下没人不欺负他。只是对于旁人,那位蛮横的妇人总是要装装门面,只是在没了外人的时候,责罚再说难免。苏家几位子嗣对他动不动就责骂,心情不好要打骂,心情好了也要打骂。那几年他过的很不如意,他那位名义上的哥哥苏子青,嫉妒他的才华,只因被先生当着全班的面夸奖了,回去之后不免被苏子青狠揍一顿。家里的下人对于他被揍这件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一人却是意外,那是他十岁那年,苏府来了一为雍容华贵的贵公子,当日不知因何原因苏子青又借故刁难他,他原本不喜与为伍,也不愿搭理他,偏巧这位蛮横的大哥不会放过他。便是在他大哥为难他之际,那位雍容华贵的贵公子出现了,他皱着眉,将他护在身后,指着苏子青问,“你为什么要欺负他。”
苏子青见眼前这位贵公子,先是一惊,而后笑道,“原来是八少啊,这是我弟弟,他做错了事,我责罚他一下。”
青阳低头看着怀里身着单薄的人,眉头皱的更紧,对苏子青说的话也分外刻薄,“我素来知道苏家人慈悲心怀,怎么对自己的儿子也如此狠毒。这寒冬腊月天,对这位儿子居然只给穿一件单衣。”
子青笑道,“我这位弟弟于旁人有些不一样,是他喜欢如此……”他原本还要说话,可在冯八少怒目而视的眼中闭了嘴。最后躬身告辞退下。
青阳脱下自己的披风给怀里的人穿上,他看着他,笑的极为温柔,“你没事吧。”
子陌永远记得,那个寒冷的午后,少年那温暖如冬日暖阳的笑容。可是他看管世间冷暖,故作冷淡的推开少年好意伸过来的双手,“你不该多管闲事。”
“……”
他冷笑,“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你能救了我多久?今日他打我一顿便罢了,可你出手,他今日虽放过我,但日后有一百种方法叫我不好过。你这是在帮我吗?”
青阳惊得睁大眼,而后他惊慌的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我叫冯青阳,是冯将军家的八少爷,你日后若是有难,就来找我。”说完,他扯下腰间的那枚玉佩交到他手里。“我要回去了,父亲等会儿若找不到我,又会责罚我。”他三步两回头的走,“对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他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年,又低头看着手里还带着少年温度的玉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冯青阳么?
十七岁的时候那位不管事的父亲大人总算病逝了,他走之前曾来见过他。当日他抱着酒坛,到了他住的柴房,他睡的是柴房,简简单单在纸草上铺了床被子。苏峪清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他那张原本就愁眉苦脸的脸更皱的厉害。
他说,“子陌,对不起。”
子陌闭着眼睛,在装睡。
然后他就听到苏峪清叹气,他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