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过自己成为医生后见证的第一个死亡,会是自己以命深爱的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手术台,又是怎么看着那人被盖上白布送上了回北方的车。
他只记得那天傍晚被黑暗淹没的归途,繁华的街道,流淌的灯火,穿梭而过的人群潮水地般淹没了他,整座城市被喧嚷的灯光包围,置身其中莫名有种城市焚烧的错觉。
他疼痛地阖上双眼,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天空在燃烧还是灯光刺目,但周围的一切却都陌生得像是在敌对。
他就这么一个人,从城市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在钢筋水泥筑成的牢笼里徘徊了一整夜。
他记得那时时节已经入冬,深夜细雨纷纷,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潮湿的微凉。他走得踉跄,像是化成了一缕游荡的魂灵,双目失焦,十指冻得泛青。
临近清晨的时候他打车回了家,他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些从未被寄出的书信,然后在萧瑟的寒风中,一张张烧掉了他整个青春。
两个人相伴的过往,那些难以割舍的记忆,就这么消散为一捧灰。他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映着通红火光,眸里却布满了狼狈的泪水。
三天之后,他千里迢迢赶去了北方。
葬礼已经结束了,遗体火化下葬,墓园多出一块刻着故人姓名的石碑。他跑遍帝都的所有花店,最后终于在一家专门培植反季节花卉的店里买到了一束木槿。
雨天路滑,山路泥泞,他拄着拐杖走得踉跄。
好似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苏轼为什么会写下那首江城子,又为什么会说‘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予城。”
他听见自己嘶哑到颤抖的声音,被嘈杂的雨声埋进了黄土里。
他把手里的木槿花放在坟前,然后俯身轻轻拭去墓碑上的雨水。
弱水三千,他终究还是取了那一杯殒命的鸩酒,在这场不得善终的孽缘里选择了自我了断。
“不得所爱,了此残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朦胧细雨中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