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军阀把他抛下,可他又想,如果军阀把他抛下就能安然无恙,那也行的。
小戏子咬着下唇,脸蛋贴着他的胸膛。
军阀把他带回了公馆,脸色如平常那样吩咐人煨热汤,再一口一口喂他喝完。晚间的时候拿出课本敲他脑袋,假期也不可贪玩。
小戏子跟他坐在一起,过了好久才问,会不会有事?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被军阀宠出来的那些骄纵性子好像一下子全没了。军阀粗糙的手指揉过他滑嫩的脸颊,说明日带他回梨园。
小戏子趴在他膝盖上没说话。
军阀要将自己送回梨园吗?
若是回了梨园能不给他添麻烦,也挺好。小戏子晚间收拾了包裹放在床底下,里面有他的衣服,有几本书,还有一件军阀的衣服。若是以后见不着,他心里还能有个念想。
第二日出门时,军阀瞧见他背上布包尚未多想,只以为他捎带些什么回去,还问他有无漏的。小戏子摇头。
他的东西都是军阀给的,带一些就行,多了就很贪了。
这是军阀第一次和他回梨园,他心里生出些小娘子出嫁回娘家的羞怯。可是一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又觉得难舍。
军阀见他神色恹恹,轻声问他。
小戏子摇摇头,没有多说。他心里已经知足了。
梨园越发萧条,正堂已经许多天没有开放过了。小戏子从后门进去,只有几个师兄弟。师父听到动静挑了帘走出来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停在军阀身上,军阀轻轻拍了拍小戏子,走过去,两人进了屋,连门都锁上了。
小戏子不解得很,其余师兄弟则拉了他说话。小戏子回到自己原先跟二师兄住的房间,把包裹放下,开始和师兄弟们说起这些日子的事情来。
梨园不为日本人开,自然就活不下去了。他们收拾了几日,预备做些新的事,为国家抛一抛头颅洒一洒热血。这就意味着,再无梨园了。
可是后边儿那位主呢?他能甘愿让梨园就这么散了?
主儿早就去了。
师兄说。
若不是城中有人与主生前至交,愿意照拂梨园一二,梨园早散了。可现如今战火不下,那人也无力多管了,国难当头,何谈园戏?
小戏子心中恍然。
他日日在公馆里头,外面的事情听不到,也不知他在公馆里处的尊优之外,竟有这么多惨事。
梨园没了,离了军阀,他亦是孤家寡人,从此无牵无挂,倒不如也随着上战场。能杀一敌,卫一寸土地,便是也无遗憾了。
师父和军阀言谈完毕,走出来的只有军阀一人。小戏子要进去看,军阀拦住他,低声说,师父歇下了。
歇下便歇下了,晚些再看也是一样的。
军阀同那些师兄弟道了别,拉着他往门外走。
这便要走了?小戏子心中不舍更甚,站在门边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