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其教我认识自己,于是我剖析了那些自卑和虚无感,但又如何?我仍不认为自己有自信的资本,也没有向那个男生表白。当然,也始终没有找到活着的理由。
第四周我到咨询室时,安陆其和之前一样,穿着高领毛衣,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杯的那只手的手腕上带着皮质表带的机械表,连坐着的姿势,面对求询者的角度都像精心计算过,一丝不苟。
我坐下,他又说同样一句话:“你好。”
我说:“我妈快没了。”
“嗯,死亡是很沉重的。你呢?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说的对,如果我真的想死,就不会来心理咨询,只是,无意义感和空虚感一边让我迷茫,可另一边自卑和自负又逼我不断去争抢,挺累的,挺想结束的。”
“你愿不愿意再等等?也许能遇到点燃你的人或事。”
“我……可以吗?”
“我不知道,但是不等就不会有。”
我看着安陆其脸上灵动、温暖而冷静的微笑,忍不住问他:“学长,你是怎么接纳自己的?”
他想了想,道:“人群的心理状态应该是高斯分布的,完全正常和需要治疗的人处于两端,而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处于中间的灰色地带,他们各自带着不可割除的痛苦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群人,一生都在学习如何与自己共处。”
我发现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安陆其也一样。
咨询结束后,外面下起了淅沥小雨,我没带伞,犹豫着要不要请求安陆其让我继续待在咨询室。
安陆其大概看出来了,我还没开口,他就对我说:“你旁边的小柜子里有一把伞,你先拿去用吧。”
“嗯……要一起去吃饭吗?”
正在打字的安陆其抬眼看我,道:“祁同学,我们的关系最好只存在咨询室之内。”
我知道这是规定,但还是有些失望。
“那你自己还有伞吗?”
“有。”
我撑着黑色的雨伞往外走,铃木花在雨中全部盛开,灰色的校道两侧明黄色的花热烈地绽放,团团簇簇,如同黄色的云长在了枝上,只可惜背景板是青灰色的。
午饭向来随意解决,我在学校的超市里买了一个肉松三明治,付了钱便往外走。
不远的转角处,安陆其正经过一棵铃木花树。他抬起手用一本书遮着雨,在校道上快步走着。手腕从薄毛衣里露出来,纤细而白皙。
明明就没有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