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间最说不清的莫过于情分二字。
恒王忽然改了主意,其中缘由谁也猜不透,暮青也是在他出言激怒步惜欢的那一刻才察知其意的。
恒王并非愚辈,圣旨已下,即便他怀疑其中有诈,也不该直言犯上。他生在帝王家,明明深谙进退之道,却句句夹枪带棒,这找死之举与他一贯偷生的做派相差甚远,不由得暮青不疑。
暮青不知恒王是何时、因何故改了主意,她只知以步惜欢的性子,无论恒王愿或不愿,他都不会答应移蛊。欲移蛊,唯有趁他不省人事时方能成事,只能说知子莫若父。
恒王登上鸟船的那一刻,暮青望着他的背影,从未想过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残阳西沉,黑夜明明将至,却又似乎永不会来临了。
最后一抹晚霞沉入海平面时,恒王登上了宝船。
梅姑请暮青别屋等候,只留老翁进屋护法。步惜欢蛊毒发作,时辰延误不起,暮青未争半句,也未进别屋,只是坐在房门外守着,闻着门缝儿里传出的血腥气,看着魏卓之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看着海上的大雾腾起又散去,看着金乌从无名小岛那头升起。
这是她一生当中最忐忑的一夜,也是最安心的一夜。
晨辉洒落在门前栏杆上的一刻,海上传来一道佛偈声,空相大师再次乘舟而来。
魏卓之将空相大师请上了船,二人来到门口时,房门恰巧开了。
梅姑与老翁走了出来,两人皆面带疲色,梅姑见到空相大师,恭敬地见了个礼,对暮青说道:“太上皇的功力远不及陛下,老奴不得已施针镇住了血蛊,但只怕……太上皇很难撑得过今日。”
暮青一听,忙请空相大师进了屋。屋里充斥着一股子血腥和汗味儿,珠帘前置了面座屏,暮青刚走近,便听见内室传来了步惜欢虚弱的话音。
“父王……”
恒王含混不清地应了声,紧接着便咳了起来。
暮青顿住脚步,担忧地看着内室,思量再三,终与空相大师又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日头跃海而出,慢慢悠悠地升到头顶的时候,月影开了房门,恭敬地道:“太上皇请皇后殿下入屋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