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仵作霎时懵了,以为听岔了。
“刺史府刚免了仵作的职,那儿有职缺,但朕不想让你去。你做的事一旦传入刺史府,难免会遭上官忌惮、同僚排挤,调你到州府未必是好事,留你在县衙又屈了这身经验。刑部吏风端正,又由皇后提点,不会有人刁难你,你可愿往,为国效力?”
老仵作一脸木讷,他明知弊案,却不敢言讲,在验状上暗中标注充其量也就是将功补过,圣上今日能赦他的罪已是网开一面了,他委实不敢想升迁的好事,更没料到,圣上会为一介县衙小吏思虑得如此周详。他顿时感动涕零,激动地叩呼道:“小吏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好!朕和皇后明日一早起驾回京,你同行吧!这些案子,朝廷会查的。”
老仵作忙谢恩告退,回家告知家眷,收拾行囊。
人一走,步惜欢就将一封密信递到了暮青眼前,他没说话,只是转头望着窗外,树影在眉宇间摇晃着,时阴时晴。
暮青展开一看,这信是阎廷尉传给李恒的。案发后,镇阳知县吕荣春传信到州衙,禀明案情,问计求保。李恒认为冯文栩虽是寒门子弟,但其狠辣才干颇有阎党之风,如若保之,日后必定大有可用,于是先决后奏,保人之后才去信朝中。
阎廷尉一心拉拢士族,见信后本应反对李恒之举,但回信上尽是些寒暄之言,称春闱将至,公务繁忙,有劳李兄操心庶务。
言外之意,即是默许了此事。
暮青没吭声,步惜欢独独将此信给她看,必有缘由。
步惜欢倚在窗边望着庭中春色,淡淡地道:“你不识此人,他颇有才干心计,虽然政争经验尚且不足,不够隐忍,但心计绝不止于此。一介春闱考生,纵有骄人才学和狠辣心性,亦不过是一介考生罢了,哪怕此番高中,入仕为官,也是从小官小吏做起。宦海沉浮,风浪难测,谁知此人何年何月能官居要职?其用处怎抵得过那些士家门第?”
暮青这才问道:“你的意思是?”
步惜欢望来,晚霞掠过眉间,如染血的刀光一晃,“换作是我,生米既已下锅,那便将错就错,弃之不用。待其日后官居要职,飞黄腾达,揭发当年凶案,连其党同一齐除之,岂不快哉?”
暮青皱了皱眉,这话初闻令人费解,细品令人生寒。冯文栩是寒门出身,若朝中士族集团不用他,他就只能进寒门集团,若真有官居要职的那一日,当年凶案忽被揭发,他本人丢官下狱无妨,但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寒门集团必定受到牵连和打击。这是一盘大棋,这枚棋子若在官场上提前出局,则无甚损失,若能挺入后局,必成杀招。
“所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暮青本以为今早这出微服公审的戏为的是正朝廷法纪、纠学风吏风、谋士庶民心,可如今看来,杜绝许多年后的党争之害才是步惜欢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