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倒吸了口气。
磬言钟甚至没有被催动。但满心爱意的姑娘情愿相信传承百年的镇派之宝是假的,也不愿相信情郎不爱自己。她跟着他走了,放弃亲传弟子的身份和锦衣玉食,搬进死巷这让人直不起背的茅草棚,为了句明知是谎言的爱辜负一生。
九凝喃喃道:“是我太傻了,活该。”
可惜九凝的亲传弟子腰牌在被逐出门派后收回了,不然花匠还自告奋勇要去试试把磬言钟偷回来,毕竟——这东西能借的出来是不用考虑的事,只能用不光彩的手段。
在涉及到程显听安危的事情上,程透向来不太愿考虑做法够不够讲究天理道义。但两人一块儿离开时,他忽然站住脚步认真地问说:“若是给你机会,你会许什么诺言给磬言钟听?”
走在前面的花匠脚步顿住,她回过头来,歪头俏皮一笑,“我要和大家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程透怔了一下,也微笑起来打趣道:“那你不做我婶啦?”
“嗨呀,这不冲突。”花匠笑眯眯地说。
中午回七目村,两人把上午的结果大致给药师讲了讲。这件事在众人看来反而比当时从林氏兄妹手里取还魂草要难,朗上坊是名门正派,既没有把柄敲竹杠,也断了明抢这条道。偷吧,难度更不小,何况朗上坊门派上下全是女子,想混进去都不是件易事。
好在该打听的都从九凝口中问出来,也省的程透到万卷仓再从杳杳嘴里往外套话。一想到现在自己在觊觎着人家门派的镇派宝物,他莫名有点心虚,同杳杳说话时都惜字如金。
杳杳不是健谈之人,程透不是第一天发觉她总在他面前没话找话,这姑娘哪怕出了门派到万卷仓里也没少受师姐们明里暗里欺负受气,她不知道是真不记仇还是强撑着,从不口吐怨言。程透的性格摆在那儿,面对着杳杳那同九凝如出一辙的唯诺的样子,总有些恨其不争,谁知她睁着一双杏目,少见地挺胸抬头道:“若是只记得别人的不好,活着会很难。”
程透听了这话,终于正视起他眼前的这位仙子。大抵那个软弱任人欺凌的女孩不是真的她,高台上俾睨众生的花神也不是她,这个只要别人一点好便铆足劲儿加倍奉还的姑娘才是真的,她也许正是那种只要一个道歉便可既往不咎的……傻子吧。
程透眉心舒展,缓缓冲杳杳道:“我很小的时候也有你这样的想法。”
杳杳本想张口说句“你现在也不大啊”,这才想起对于修士来说凭脸断人年龄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选,又咽了回去,专心听程透讲,“那个时候我身边有个……有个朋友吧,他很惊讶地说,‘那你可真是善良。’他讲给另一个人听,那个人也觉得有这样的想法的人一定很善良。只有一个人,他听完以后,漫不经心地对我说。”
他微微一笑,双目轻轻阖上些许,“你这才不是善良,是从前过得太苦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