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倒是他此前从未想过的。

陈景明又斟酌着问道:“那,倘若他与你志向并不相同呢?”

姬央垂下眼。他与死去的八皇子秦阆志向不同、兴趣亦不同,可他依然在秦阆身边待了十几年。“那便……你顺着他,或央他依着你。”

陈景明试着想象了一下他与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站在一处的场景。想象着,小侯爷郝春龇牙咧嘴地站在他面前笑,说,你随我一道去西域吧!

西域苦寒,书卷里所述八百里蒲类海荒无人烟,历年征战死去的将士不得魂归,遍地都是白骨。

啧!

陈景明打了个寒噤,摇头道:“不成!学生所学乃孔孟之道,志向是入御史台,必不能与他同行。”

姬央缓缓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唇瓣沾了热茶,微有暖意。“当时我也不曾跟八皇子去荆门。”

陈景明皱眉,似懂非懂。

“可是后来……”姬央垂着眼又道,“无人知,在后来的十年里,我悔了多少次。”

无数次,姬央想过,倘若当初他不计较秦阆投奔妻族即将迎娶美娇娥,一起到了荆门后,以自家的聪明才智,又有几分希望能替秦阆翻盘?

秦阆死了,他悔之莫及。

无数次,姬央想过,倘若当日里依然败了,至少他能在他身边。至少,他能替秦阆找回残破尸首,然后抱在怀里,一针一线地缝合齐整。

“人生有些事是不能重来的。”姬央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茶汤,视线里渐渐起了雾。“佛经里说人有九世,又有传闻说,就连佛祖他老人家与其妻耶输陀罗亦有九世情缘,可是我不信。”

一个修佛多年的人,突然说出不信佛祖的话来。陈景明怔了怔,正色道:“法师迷障了。”

姬央嗤笑了一声,缓缓地抬眼,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信。就算有下辈子,他也不定能看上我不是?我也不定有当年那副皮相了。我五岁入宫,他也五岁,我们一道捉蛐蛐儿,拿夜光珠点灯,偶尔骑马出去打猎,箭矢不够,便拿腰带上扣着的明珠弹雀儿。佛说其妻耶输陀罗拿欢喜丸惑他,过去世如是,后来世亦如是。可他不曾惑我!倘若当真只是欢喜丸的缘故,所惑者,不过淫,不过欲。”

陈景明默然。事涉隐秘,他是连劝都劝不得的。

“寒君,你不懂。”姬央拢起手,叹了口气。“最好的莫过于少年时,莫过于当时当日。所以我日日诵经,从不曾祈求来世,我只愿……愿他在下头奈何桥边能多等我几年。”

一时间,姬央微微眯起的细长眼角满是温柔意。分明说着死后幽冥事,口吻却像极了去赴情人的黄昏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