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政垂眸思索片刻,常歌说的不无道理,但这并不能单怨楚国,各诸侯国、现在的大魏、从前的大周,皆是如此。
要怪,也只能怪大周统一之时,仰仗的正是世族势力。
大周分封之后,门阀世家更是偏安兴起,定国后,各诸侯国有頖宫、大周有官办太学,世族贵游子弟自幼便聚在一处,教习礼、乐、射、御、书、数。
一两代的差距尚不明显,可代代积累下来,教习上和家族上的优势就天差地别了。
祝政思虑常歌也明白,他也不想染指朝堂谋略之事,只道:“谋略之事,先生自行拿捏。我这话,不过是征伐闲语。军营与庙堂不同,讲究的是个‘将心,心也;众心,心也’,也就是将士同心、军心如铁,这东西,世家公族教不会,頖宫太学也教不会,得再大营里头泡会。”[1]
他抬手指了指陆阵云:“那位陆二哥,来的时候什么牛脾气,逮谁踹谁,茶盏都砸了十七八个,看看现在。”
陆阵云吆五喝六地,居然被一帮子将士拉到桌旁拼酒去了。
“只是军风军纪短时间好整,可军心难寻。若这世族制度不改,陆阵云前脚走,襄阳守军后脚就能垮成沙堆。”
祝政沉声:“将军若能接了将军金印,军中事务便好调动了。”
常歌没说话。
祝政:“此外,我已在江陵物色选址,想效仿淮安国,开民办学堂,子规阁斗诗传统,可再兴办起来。”
淮安国乃数百年前一小诸侯国,淮安王简青阳任人唯贤,设子规阁,文人学士在其中斗诗论政,该国大将军伍子珏,便是在子规阁展才,方能从一流亡孤儿,最终官至三槐。
常歌只随口答:“先生妥当。”
祝政垂睫,声音也温和了三分:“陪我出去走走。”
常歌笑着拒绝:“晚上我还约了兵士下六博棋——”
他这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祝政一语未发,只松松地抓着他的指尖,神色颇有些失落。
他的手指向来是纤长带些冰凉的,但今日掠过之时,常歌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反手去捉祝政的手指,祝政却猛地挣脱,一掠而过的接触中,他还是摸到了祝政指腹上的伤痕。
伤痕很浅,像平时被纸张裂破的痕迹一样,但常歌明白,这可是断情丝。这道浅痕内里,一定伤得很深,说不定还触及了骨骼。
他忽然闷了会儿,方才轻声道:“先生……弹琴的手,当好好珍惜。”
祝政没答话。
常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陪先生出去走走。”
二人并肩朝外走,有将士见着常歌,大着胆子喊:“将军,六博下不赢也别跑呀!”
常歌回头骂他:“臭小子,明天再来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