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政对她原是没什么感情的,毕竟打一出生便被抱至闵王后处,从未有过什么母慈子孝的温馨日子,唤她也只能生分地唤一声“荆州夫人”。
故而荆州夫人来探望他,他记着司徒镜的训诫,克己守礼,只将她当做寻常国夫人对待,可一来二去往来惯了,祝政还真生出些依恋心思。毕竟闵王后平日里待他客气有加,却独独少了几分温存。
这日他才下学,远远便见着提着食盒的荆州夫人,祝政遥遥同她点头,而后恭顺敛眸。二人一前一后,离着数丈的距离,先后来了假山石处。
同往常一样,祝政尝着她亲手做的精巧点心,荆州夫人更是大胆,居然唆使他唤自己一声“娘亲”。
他早已过给了王后,故而祝政能唤娘亲的嫡母只有一个,那便是当今王后。
祝政本捏着木篾,切下一小片梅花糕,听闻此言,谨慎抬眼,看了眼这位“娘亲”。她的目光慈爱又和煦,比秋日里的暖阳还让人舒服。
祝政顿了片刻,小声问:“一定要喊么?”
荆州夫人的侍女四处张望一番,甜声诱惑道:“此处偏僻,园中并无旁人,三皇子悄悄唤上一声,我家夫人也就听个乐子,并无他想。”
祝政放下木篾,双手放回膝上,端端坐了片刻,他侧头思虑片刻,方才开口道:“夫人的点心好吃,我也乐意见夫人。但我若口舌失误,反对夫人不好。”
荆州夫人的神色瞬间哀伤起来。
她的侍女快嘴道:“三皇子在这里表忠心,此处王后听不到,平白倒伤了我们夫人的心。”她大着胆子翻出荆州夫人的右手,露出食指侧面一串火红水泡,看着触目惊心。
侍女道:“我们夫人为了皇子,今日卯时便早起了做点心,手烫了也没说个什么,只念着皇子下学的时刻。皇子倒好,一句开心乐子都不肯多唤。”
祝政低垂眼帘,轻缓攥紧了指尖。
侍女放软了语气:“皇子,您就喊一句吧!”
“放肆!”
侍女当即低头,荆州夫人带来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祝政知晓这是父王的声音,也跟着行礼。
周闵王自假山石后转出,祝政跪得低,只看到父王重重叠叠的袍边。
此时,鸦雀无声,只留周闵王踩过枯枝之音。他前行数步,停在荆州夫人一步之遥:“你便是如此教导政儿的?”
荆州夫人当即叩首大拜,她动作过于激烈,珠钗都摇了一地,精心束起的环鬓也散了一束,落在地上。
祝政拱手请命:“父王息怒,此事荆州夫人业已知错,况且儿臣并未当真改口。”
周闵王:“你该庆幸没改口。”
他一眼都没瞧祝政,只沉着脸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荆州夫人,骂道:“贱人,不守本分。”
啪。
他扯着荆州夫人的头发将她拉起来,广袖一挥,扇得她脸一偏,鲜血当即顺着她的唇角留了下来。
祝政僵在拱手请命的姿势,唇角抽了抽,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他虽年幼,但隐约知道,此事断不是“嫡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