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少女不宜,燕妮在一旁听得开心,揶揄她:
“要我看呀,找个卢主任那样的知青就挺好,人长得俊,还有学问,性子沉稳,都不像是二十岁的人,比甘支书还能压得住场面。”
阮红菱叹气:“人家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咱们这种土旮旯里的庄稼人,怎么高攀的上?趁早断了念想,免得吃亏惹人笑话,那个吴碧莲……就是活榜样。”
甘露回过味来,这是在敲打自己呀,又羞又气,反诘:
“小姨,不是人人都像那个梁学松,也有好的嘛,知青怎么啦,庄稼人怎么啦,三十年河东转河西,不见得一辈子都是庄稼人,谁前途无量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轻笑声:“小姑娘,有志气,来看看我写的春联,喜欢送一副给你。”
甘露狐疑,转身,看到牛车背后有个写春联的小摊子。
摊主是个戴眼镜的男知青,旁边还站着个年轻小伙,披着这年月时髦的军大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甘露觉得他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仔细回想,似乎就是刚才在供销社,给朱一飞站台的“狐朋狗友”!
朱一飞交给燕妮的老窖、金猴烟和百雀羚,都是从这人手上拿到的,猜测是供销社干部……的儿子。
长得也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气质是这年月最吃得开的那种淳朴阳光,但不知为何,甘露总觉得这人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轻蔑和不屑。
她不明白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回看过去的眼神冷冽泼辣。
那个戴眼镜的知青唯恐天下不乱,唰唰写好一张“青云直上”的横幅,奚落甘露人小口气大。
甘露冷眼看过去,不说内容的恶意,只说字,一撇一捺颇有章法。
这年月识字、又会写毛笔字的人少,写春联算是个技术活,会的人能出来摆摊挣钱,知青摊主还提供纸张,红、白、黄、紫色都有,案桌笔墨齐备,有顾客上门挥毫现写,大部分是伟人语录。
甘露身为动漫宅,写几个大字没问题,跟这人比就差了一截,又不想服软,冷嗤怼回去:
“我自己会写,你那螃蟹爬自己留着吧。”
“哟,小姑娘口气不小……”
甘露能动手就不哔哔,几步走到案桌旁边,提笔写了一张“只争朝夕”,用的是霹雳动漫体,笔意淋漓,视觉效果震撼,噎得眼镜知青哑口无言。
春联这东西,不当吃也不当喝,却跟黄表纸、鞭炮一样,都是“刚需”,只要还吃得起饭的人家,都要买一份回去。
原主刚没了妈,按风俗今年只能贴白纸春联,明后年贴黄纸春联,三年后才能贴大红春联。
甘露从沪城买回不少宣纸,随便裁一刀就够用,没必要在镇上浪费钱,买这些质量粗糙的白纸,更没必要花钱劳烦眼镜知青。
出手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之后,甘露冷嗤一声,转身上了牛车,返回芦庄。
车厢不大,四个人两两分坐在车栏上,中间挨挨挤挤摆着四个大竹筐,装满了各种年货。
燕妮蔫蔫提不起精神,盯着朱一飞交给她的两提兜“彩礼”发愁,犹豫要不要赶在年前回一趟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