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金屿轩抬了抬手,众人立马闭上嘴听他发话:“都嚷嚷什么。”

“既然在逍遥阁,就按阁里的规矩来。”他看着柳初新,幽幽坐直了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对准少女,“她,是她那个废物爹输了五千两之后,抵卖给我的。你如果想要……”

僮仆从桌上拿起一枚铜制十八面骰,双手托着捧过头顶。金屿轩就着他的姿势,屈指一弹。

骰子抛出一条弧线,落在赌桌上滚了两圈,最终定格停止。

众人伸长脖子张望,朝上的是数字面,嵌刻写着:“拾陆”

十八面骰当中最大的数字。

霎时又惹起一阵毫不留情的笑声。金屿轩斜眼瞥过,单边嘴角一翘:“十六倍,乘上五千两,三郎你估摸着算一算。只要能赢了我,人随意你处置。”

柳初新眉心蹙了蹙,眼神死死盯着那枚十八面骰,默然半晌,咬牙道:“玩就玩,还能怕了你不成……”

他和金屿轩相对而坐,接过僮仆递来的五枚掷具。江城雪混在人群中,已然理清前因后果。

虽然原书没有花费笔墨描写主角以外的其他人,但犹如一山不容二虎,建康城内最玩世不恭的两位公子哥儿互相看不顺眼。

柳初新经年寻花问柳,混迹脂粉堆,白花花的银两流出去,一掷千金也不过买来卖笑之人一夜假笑。在金屿轩看来,见色起意的云翻雨覆还非得讲究个你情我愿,等同于脱了裤子装君子。

而金屿轩终日呼卢喝雉,让赌徒拱手奉上赌钱,奉上未出阁的小姑娘抵债,堆金积玉和温香软玉两不误。柳初新觉得他无异于打着幌子草菅人命,强取豪夺,这就是穿着衣冠楚楚耍流氓。

大哥笑二哥忒做作,二哥笑大哥没道德。再加上卫国公与荣国公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在朝堂上政见不和已久,势如水火。

父子两辈的恩怨垒砌起来,柳初新和金屿轩之间的梁子,大了去了。

江城雪看回对局,他们已经投了两轮樗蒲。而结果是:柳初新全输。

又观望第三第四轮,柳初新开出的采数比金屿轩那边不知小了多少倍,输得惨不忍睹。

到了第五轮,筹码翻上几番。他掌心捏出一把冷汗,金屿轩却像故意逗猴儿似的,唇角噙着一抹讥诮,餍足地吃着僮仆喂进嘴里的水果,迟迟不开庄。

柳初新摸出五石散,混着凉茶吞了半瓶,眼睁睁看着金屿轩开出来的采数又比他大,扯了扯衣襟:“再来!”

金屿轩手肘撑在赌桌上,摇摇头没去碰掷具,眉梢高挑:“你还有筹码吗?”

柳初新下意识朝旁边伸手,空空如也。他适才拿出一万白银换来的筹码,已经全部玩空了。

“啊不对,我应该问,三郎你还有钱吗?”金屿轩笑得肆意张扬,话锋一转,“我手下僮仆正好犯闲,不介意替你跑一趟卫国公府,以你的名义向国公爷讨要几万两银钱。”

“或者,要是你实在不愿意惊动国公爷,也不是不可以。你把刚才随你一块儿进来的那女郎抵给我,算个一万两,我就再陪你玩几局。”

话音刚落,围观者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

能有资本来逍遥阁豪赌的,多半是纨绔公子哥儿。出身官宦世族也好,书香门第也罢,亦或者商贾之家,任他们在外头再招摇,回到府里都还有上头老爷子执掌家法。相比起娄子捅破天,有时候宁愿抵卖身份低微的人。

而玩乐时带在身边的,无非奴籍侍婢或外室新欢。一时间,数不尽的目光落在江城雪身上。

她进入逍遥阁之前,特意在隔壁铺子买了一张人`皮`面`具贴住脸颊,遮盖好原本的容貌。又在成衣铺买了普通衣裳更换,如今绝叫人猜不出公主身份,也因此,这些打量越发明目张胆。

“金屿轩,你别太过分了!”柳初新腾地站起来,侧身挡在江城雪身前。

明知四周的人太多,他这样做实在拦不住多少视线,但起身那一瞬,单纯是下意识的本能。

不似先前刻意设计英雄救美或苦肉计,处心积虑想博江城雪会心一笑,这晌,他只知公主之尊岂容宵小觊觎。

“啧,这是紧张了?”金屿轩望着他的举止,戏谑道,“能让你柳三郎紧张的人,我倒真有点好奇了。不如这样,一万五千两,够给你面子吧。”

他掂着骰子:“要么把我的人还给我,要么把你的人交出来。”

柳初新眼角眉梢俱是鄙夷,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金屿轩这副德行,把人当餐馆里的酒菜一样明码标价。他开始解挂满腰间革带的玉佩璎珞,准备抵押换筹码:“这些——”

“好啊。”一直冷静旁观的江城雪突然开口,略有上扬的尾音打断了柳初新的话。

微沉嗓音反而颇具穿透力,荡漾在半空。她语调缓慢,一字一顿足以叫所有人听得清楚:“我把自己抵给你,但我不换那一万五千两。”

夜明珠溢彩流光斜擦过她的纤长睫羽,投在眼睑扫出一小片阴影:“我要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