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道维不明目张胆的和金家,和木夫人斩断联系,与这座宅子有关的一切,都能随着道维的身份变化而水涨船高。
这个道理金家的人懂,老仆妇懂,道维也懂,本来道维以为这位三十多年不曾相见的母亲应该也懂,但眼下看来,情况似乎和想象的有些许出入。
这位传闻中受了风寒的夫人,穿着虽然素雅,但不管是衣服用料还是身上的首饰,样样乃精品,件件都带着小心机,搭配装扮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能成的,虽素雅,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华丽奢侈,可见平日里习惯了这般着装。
这可跟她对外宣称的,在家中修行对不上号。
木夫人身形高挑,骨肉匀称,虽年过五旬,但精神头极好,面色红润,保养得宜,瞧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对方第一眼瞧见道维,愣了一下,接着便是轻哼一声,一甩衣袖,昂着脖子生硬道:“倒是跟你爹生的一般模样!”
这点道维承认,打小他爹他娘就是这么说的,归临城那条巷子里不少旧时邻居也三五不时对着他的脸发出这般感慨。
但这不是他要被动接受木夫人阴阳怪气的理由。
于是他大喇喇在客厅选了个舒服位置坐下,一扬手接过下人送上来的茶水细细品鉴,自在的宛若他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还吩咐门口站着的小厮:“好生照顾我的毛驴儿,他不吃普通草料,要五成熟的上好豆子,佐温水进食。”
一番做派引得木夫人大怒,“不愧是木敛军的种,一样的厚脸皮,不顾他人感受!
木敛军当年趁人之危强取豪夺,你又是这番自说自话,果然当年让人扔掉你是对的!”
这一不注意就爆大料还洋洋得意的智商,算是震惊了道维一把,不过这都不重要。
当下他不得不为他亲爹喊两句冤,放下茶杯偏头瞧了木夫人一眼,“嗨,我说您这人可真有意思,你爹你哥哥们没本事,把你送给木将军以换取他的帮助,这算得上双方默认的交易吧?
你要真不愿意,下定决心一头撞死,是你亲爹亲兄长能眼睁睁瞧着你去死,还是无辜路过的木将军,愿意莫名其妙背上一条人命?
偏你什么都不说,默认了这番交易,事后木将军不仅没亏待你,甚至将你捧在手心含进嘴里,给了你七品武将妻子应有的一切待遇。
你若真心不甘情不愿,不想接受木将军权利地位带来的好处,大大方方拒绝就是了,好嘛,木将军在世那些年,不止你,还有你们金家,跟着舒舒服服享受了那么些年,现在又说人强取豪夺,您觉得这话好不好笑?”
木夫人被气的不轻,指着道维鼻子面色难看斥责道:“你这是诅咒我去死呢!枉为人子!老天爷不开眼,当年怎么没直接让你病死呢!”
对这种糊涂玩意儿,道维觉得有必要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日后都没有见面知晓彼此消息的必要了。
于是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您啊这会儿也别想用母亲的身份拿捏我,更别用长辈的身份职责我!今儿别说是您了,便是金家大老爷二老爷,甚至金家老太太全站我面前,也得乖乖给我行礼,我不吃你们这套。
打从当年木将军去世,您老人家不管不顾一心出家,哦,方才您也说了,您也是管了的,最起码您让人将病重的我给扔了不是!咱们之间的母子情分打从那天起就断的干干净净了!
别说是你,即便木将军在世,依照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你不待见我们,他也跟着不待见我们,对我和木雅兰不管不顾,扔给下人照看,听天由命的架势,他想在我面前如此放肆都是万万不能的,更别提您了。”
木夫人在闺中时被母亲宠着,出嫁后被木将军捧着,木将军死后,金家因为愧疚对她加倍补偿,不久道维声名鹊起,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行事可谓任性至极。
一生之中从未有人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她说过话,初初一听,只觉气血上涌,脑袋嗡嗡响,想也不想对着道维方向就是一巴掌。
道维可不会惯着她这臭毛病,两人之间还隔着两尺的距离呢,便有下属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人摁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瞧着木夫人狰狞的面色,道维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这些年我之所以纵着金家打着我的名号行事,是因为金家再能耐,再折腾,始终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我想,顷刻间金家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消失的悄无声息。
所以金家捧着你,想利用你和我之间的母子关系博好处,我才没有出面阻止,因为在我这里,你们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家的每个人与我而言,与景朝的任何一个普通百姓并无二致。
我不会刻意针对你们,也不会特别关照你们。”
道维颇为可惜的瞧着木夫人,“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什么吗?”
木夫人在椅子上剧烈挣扎,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道维摇摇头,“是你们别蹦到我面前找存在感。”
道维缓缓起身,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眨眼间金家二老爷金见雷带着两成年儿子拜倒在跟前,躬身间气息粗重,额上汗水连连,可见是疾行而来。
他并未叫起身,一脚迈出房门,声音清晰的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我周道维与你金家,与木夫人间,亲缘浅薄,前尘往事不做追究,从此山高水远,黄泉碧落,不复相见。
诸位,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