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监狱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像一把网飞速笼住猎物。

然后用力地捏于手心,一动不动地盯着,“就说这里有东西。”

口吻傲慢又得意,仿佛逮住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她的手有问题。

她会无缘无故变出一些东西。

应该不是被怪虫寄生之后得到的能力,她没有‘印记’,身上没有那种诡怪的力量波动……

说起来,有的时候氛围好像和高度关系很大。

假如祁越的视线在上,他说这种话,可能就像居高临下的质问,神态轻蔑。

可他如今屈着两条腿蹲下,脊背惯性躬着。

保持一种紧绷戒备的状态,看起来却像一只安分的大型动物。

居在高位的人变成林秋葵。

自上而下俯瞰他的人也是林秋葵。

她好像就此拥有了一些掌控力,一点微妙的上位者视角,视野不再局限于他棱角分明下巴,薄削的唇角,那股强烈附骨的攻击性。

而是将覆着水光的喉咙,黑白分明往上看的眼神,脸上脖颈数道小小伤口,连同那股追根究底的意气,都化作对未知事物念念不忘的孩子气,作为一个整体映入眼中。

好像真的只是一只头脑简单性情暴躁的小狗啊。

她这样想,笑了一下,笑容松软又澄澈,夹杂着一点点勾人的酒意。

接着摊开手心,示意祁越把另一只垂落身侧的手拿上来。

“干嘛。”

祁越不太乐意听指挥。

“看看。”林秋葵说:“看完给你吃饼干。”

“不要。”

烦死了,他已经不喜欢饼干了。

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不喜欢。

“给我药。”他抬起手:“蓝色那个。”

他要万能药膏。

因为他刚才又用异能,手心多了一个洞

直径大约三厘米,形状圆得规正完美,仿佛那一块肉无故消失。

视角效果极度惊悚,实际上不疼不痒。

主要拿东西老容易掉,看着不顺眼。

林秋葵沿边细细地摸了一圈,什么都摸不到,手指甚至能肆无忌惮地穿过那个‘洞’。

“确定不疼?”

“不疼。”祁越皱着眉毛说:“你别摸,痒死了。”

“还有哪里要用药膏?”

“反正很多。”

祁越不确定自己到底爱说话,还是不爱说话,因为记忆里很久没有人这样仔细问过他问题。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七年前。

惨白的灯光,表情严肃的审判官,拥挤的记者堆,一个个轮流询问,逼问,责问他是不是故意杀人,是不是有病,喜欢以杀人为乐。

倒袁成铭从头到尾没有问过。

现在林秋葵问了,他就随便说了说:“耳朵,脖子后面,还有背。”

她也依次看了看。

左边耳垂被什么利器削掉一块肉,脖子后面戳两个深洞眼。后背不消说,之前昏迷抹药的时候没有涉及过这一块,陈年旧伤数不胜数,什么样式都有。

第一种伤药膏根本派不上用场,用医用酒精清理消毒,包上一小块纱布防止感染。

第二种好说,多抹几层膏体迅速愈合。

至于第三种……年代久远,要想全部恢复,估计得天天抹药,过个七八天才行。

“明天不要用异能了。”

处理完伤口,林秋葵又让祁越转回来,卷起袖子,拿出一卷白色布料。

看上去平平无奇,跟普通绷带没两样,但这东西名为‘防护带’,花费她一个宝贵的新人优惠名额以及28积分,有着超强防腐蚀作用。

本想买给自己用,打算弄个木乃伊式防护衣。

谁知小白同学假死期过后,好说话程度跳跃上升,生死关头一喊就来救援,不想打架也可以留守后方。

那么礼尚往来地,她也该好好维护一下这颗破损翻新率过高的摇钱树,免得每次治疗大面积的腐蚀伤,都得用掉小半盒药膏。

“这个好用。”

防腐蚀什么的详细说了也白说,林秋葵简单利落丢出四个字。

说完一圈圈缠到祁越的小臂,顺便绕过大拇指,把空落落的掌心也给盖一盖,省得他一看就黑脸。

做完这些,她精力条告空,没心情再给小狗弄干头发,就让他自己擦。

“晚安。”

她翻身睡觉。

祁越草草抹两把头发,躺到保安提前打好的地铺上,怎么都睡不着。

衣服太新.

拉链颜色特别亮。

摸上去软软的,他用指甲用力划了一下,都没有破,所以穿不习惯。

也不方便再跑出去打架,不然容易弄坏。

好麻烦。

但是,新的,好的,不臭。

祁越一开始没有这个概念。

训诫所里大家统一着装,以前全是脏的旧的破烂的,后来换上灰白条的套装,也没有质量质感好坏的区别。他弄脏了就脏了,破了就破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又没人敢笑话他。

可时隔多年走出训诫所,一个人拖着钢管走过荒败的大街小巷,被别人用惊惧嫌恶的眼神看着,被捂着鼻子不自在地躲闪着,他就慢慢意识到了。

好像只有那种人。

有人喜欢,有人关心,有人愿意照顾包容的人,才可以这样,打扮得干净崭新到处走。

像一块新鲜出炉的面包,远远地还没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松软的味道。

——很显然,他不是那种面包。

新衣服,新裤子,好吃的食物,没过期的牛奶,这些奇怪的东西,他本来没有的。

现在突然有了。

那个废话多得要死的老头子没有。

傻了吧唧就会发呆的树袋熊没有。

他有。

这里只有他有。

这种特殊又陌生的心情,奇异地缓解了无时无刻不发作的头痛。

让祁越感到平静些许。

也生出一种古怪的戒备感,本能地想要守住它,抓住它,就算残暴地用刀关住它也可以。

而一切想要跟他抢夺的人。

无论是半条腿踩进棺材的老头,还是曾经合过伙的傻子跟班,通通视为敌人。

反正他的世界他的认知本来就这样。

颠倒反复,混乱深渊。

没有永远喜欢的东西,没有永远讨厌的东西,也不需要朋友。

他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只要活着,当着袁成铭的面杀了袁南,再杀掉袁成铭就可以。

“杀了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杀……”

有人临死前说过这种话,如一颗种子埋进他的脑海。不知不觉间长成苍天大树,如今都快要撑破他的头颅,也在不动声色地影响他,指示他做事。

他与它抗衡,就头痛。

好在今晚不那么痛,抹了药还特别困。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夜里睡得早,好处是第二天精神特别足,起得也早。除了林秋葵,她每天需要12小时睡眠,雷打不动,天塌不改。

六点钟,深冬白昼短,外头天色雾蒙蒙的,一丝声响都无。

地下室没点蜡烛,几人摸黑吃着保安大爷早煮好的清汤面。

许是放得时间长,面有些坨。

祁越独自爬到冰箱上坐着,三两口吃完,伸腿踹了一下扎着脑袋喝汤的小黑,又不停催问其他弱智动物军团好了没。

“喵喵喵!”你小学生啊?!幼不幼稚?!

小黑气得哇哇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