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疯疯癫癫不再能派上用场的研究员,一边是自家队友,说实话,让林秋葵做抉择并不难。
偏偏小说中的童佳身为小说主角,可能为了符合主人公务必伟光正的相关规定,她可以反击偷袭者,可以惩治背叛者,可以爱憎分明手段狠厉,唯独不能主观上故意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那会触及她的的人设边缘线,引起人设崩塌。
哪怕脱离小说,经过短暂的相处也不难发现,童佳作为活生生的人,纵然见识过乱世人心,道德线始终维持在人群中较高的水平。
简单来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牺牲无辜人员换取队员安全什么的,她根本没法干。
“你们可以下达指令。”韩队提出另一个办法:“武装队员永远服从命令。”
“不行。”
为了一己之私,自欺欺人地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童佳同样做不到。
不能让局势因此而僵滞,袁南思索片刻,出声:“我按。”
童佳侧头:“你认为这样做更合理?还是自以为是地想替我分担罪责而已?”
“……”
被说破心思,袁南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瞬间门浮现一丝裂痕,不再言语。
“别吵架啊,要不换我按?按个键,随便说两句话就成了是吧?”阿金舔着脸笑:“反正以前也下手解决过那些暗算我们的人……”
“那不一样。”
“啊?什么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童佳转过眼眸,语气陈述却凌冽:“受人袭击,我们正当防卫,即便防卫过当也有话可说,可堂而皇之地牺牲他人——”
她话未说完,祁越嫌啰嗦,伸手就想按那个麻烦的广播键。
没想到林秋葵动作更快,制止她的手,自己按了上去。
“嗞啦——”
刺耳的电流声响彻a栋楼,童佳倏然回头:“你——”
林秋葵不躲不避地着她,偏头靠近话筒:“我大致能理解你的想法:即使最终逃不了牺牲别人的结局,至少你该所迟疑,有所斟酌,保证自己在认清代价的情况下,确定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再慎重做决定。不管被牺牲者需不需要你这样做,又或者其他人怎么看待,就理论上我其实挺认同的,毕竟人不能——至少不该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即将间门接杀害两个无辜同类的时候,一点都不迟疑,一点都不觉得艰难。”
“况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一旦做了决定,倒也不至于拖延太久,免得让这份被动牺牲都失去意义……”
广播将她的话传播到另一栋的每个角落,楼道中怪物们正狂热地迁移中。
直到这时,她又松开按键,余下的话只落在控制室中:“既然迟早要做决定,而且是为了大家做的决定,所谓的罪过换谁承担都一样。只要那些活下去的人能永远记住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要打着对牺牲习以为常的幌子掩饰冷漠就行了,不是吗?”
“你……”
童佳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些,为什么能如此了解我。
林秋葵当然不会说,当初她之所以点开童佳的系列小说,正是由于在网络上刷到了对方的发言片段。
很久很久之前,隐约记得是一本杂志尾页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答题,说的是你有一只养了十年的狗,感情很好,把它从二十层楼的窗户上扔下来就能获得两百万,你会怎么做?
彼时的林秋葵刚刚初中毕业,本来有机会争取更好的学校更优秀的人生,却因为养父母怎么都不同意她离家太远而放弃了。
狗和钱,多年的陪伴与光明的未来,她会怎样选呢?
她想了许久,答案是不知道。
她实在太缺钱了,有钱不仅能快速结束仰人鼻息的生活,似乎还能买到另一条狗,轻而易地买到另一段十年陪伴。
可如果真有那只狗,在那段孤独的时光里与她相依为命三千多个日夜,又有谁舍得放开呢?
两厢犹豫,她想,也许她当下没有这个选择的机会,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而就算未来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出现,至少她犹豫过,她挣扎过,从某个角度上说,也算有点人性?
出于杂志对最佳回答的奖品设置,一个mp3的觊觎,林秋葵花了两块钱借用楼下网吧电脑填写邮箱,发出了自己的回答。
然后被某个不知名的编辑长篇大论地批判了她‘既要又要’的贪婪心理,还恬不知耻地提前为自己日后选择金钱抛弃情感道德的行为做开脱,引来大量的认同与恶评。
那之后,林秋葵再没有翻开过那本杂志。
直到经年以后,一个静谧消沉的夜里,无意间门看到流行网络的童佳语录,其中一段说的就是这些。
——没错,她是向往童佳的。
林秋葵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这一点。
她一度向往她的家庭,向往她的成就,更向往她的性格,能够如此坚定自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经受住万千读者的讨论,一举成名。
曾经隔着次元,她是小说里战无不胜的女主角,她是屏幕外微不足道的咸鱼甲。
如今四目相对,她仍是那个光明磊落的童佳,而她只不过是误入其中的炮灰。
好像人再怎么向往另一个人,终究只能止步于向往。
哪怕你自作主张地盗用了她的语录也无济于事。
好在林秋葵也没有痴心妄想成为第二个童佳,不过想快点结束这一切,远离这个让人不安的地方罢了。
“不用感激或觉得恼怒,更没必要觉得抱歉,就当我恰好跟你撞了脑回路,又恰好比你快一步做决定好了。”
“反正我们都没有第二种选择。”
林秋葵说完转开目光,童佳一时无话,忽然意识到这人就像清晨的白霜,看着清清淡淡,用手触摸却只能感受到刻骨的寒意……
回过神来,她问:“小张怎么样了?”
阿金左右看着脸色,声音低了下去:“他啊,搞完系统实在忍不住就睡了呗,睡着没几分钟开始说梦话、发抖,刚才都口吐白沫了,这会儿——”
他一面说一面往那个方向看,话语戛然而止。
控制室中央的方形灯下,小张突然抽搐起来,腰腹部高高隆起,一根根肋骨捅破皮肤,从边缘逐渐泛起灰黑色。
“他异变了。”袁南残忍地道出事实。
“他之前说过,万一他醒不过来或者变成怪物,就想办法解决他。”
阿金挠脖传达小张的遗言:“他说他不想被假象骗,也不想跟怪物同流合污来的。”
“……”
继老梁、研究员之后,他们居然这么快又要失去一个同伴了。
这个认知好比一根细线拉起了寂静的帷幕,令整个房间门的空气都凝固了,氛围变得凛然而凝重。
两秒后,林秋葵接受事实,抬眸望向童佳:“你行么?还是让韩队来?”
间门接杀人跟亲手杀还是有区别的,她没打算自己上,更不会让祁越碰这些。
韩队不愿意参与决策,袁南祁越说了不算,进入研究所后几乎所有要事都由两位队长拿主意。
而队长这个位置,往往意味着最高限度的责任与义务。
仿佛约好了似的,童佳也看着她。
“不用。”
“刚才是你,现在轮到我了。”
她说着,抽出了腰间门那把锋利弯刀,尖端在灯下闪烁着璀璨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