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正在堂屋之上喝粥用膳,属于他的那碗正搁在食盒里保温,顾修见他回来这才将食盒打开,将粥碗搁在那人的小方桌上,顺手从人的小桌上拿了一块白糖软糕,问道:“师父晨起去做什么了?”
“臣昨日不是说了么?要去与殿下求个平安符。”韩墨初屈膝跪坐,端了粥碗偿了一口:“这粥又是公主送来的?”
“嗯,长姐说眼下京中有疫病,御膳房的大灶不干净。所以从今日起由她的小厨房往这里送膳食。”顾修的胃口很好,一块糖糕两三口便咽了进去:“师父可求到平安符了?若是灵验,明日我也去与长姐求一张。”
“殿下,还是莫要问了。”韩墨初边说边朝自己碗里拨了一勺盐浸的嫩豌豆:“这道法由心,信则灵不信则无,太飘渺了。”
“师父,这是何意?”顾修皱眉不解,韩墨初的话多少有些玄乎,弄得顾修手里的糖包都索然无味。
“意思就是,殿下真想求平安便不要打那位神仙道长的主意了,能离他多远便离他多远。”
韩墨初这句解释顾修便更糊涂了,英挺的眉峰活生生挤成了一个“川”字:“师父,我还是不懂。”
“殿下,您只要记得离那位道远法师远一些,若是来日宫里传出什么事情,都不要太过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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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初所料一点没错,自那日后不过两月功夫,秋凉一至,京中时疫彻底爆发。
借着时疫爆发的因由,那位道远法师便向皇帝进言,说宫中现有天狼星作祟,不但威胁君王安危,还带累了整座京城。
此灾星由远疆而来,命中带煞。原本宫中有紫微星常驻镇压,而今紫微星已经不在宫内,此灾星便渐渐起势作乱。
此言虽说没有指名道姓。可就这远疆而来四个字,就几乎要将“灾星”两个字贴到顾修头上了。
一时间宫中流言纷纷,加上君王顾鸿态度暧昧,对宫中流言充耳不闻,任由宫中之人肆意猜测。
流言最凶时,归云宫的大门上时常会被贴上几张不知名的符咒。
流言之下,顾锦曾经当街重罚了两个议论此事的宫人,只可惜适得其反,第二日顾修出门去往猎场的宫道上,迎头被人泼了一盆掺着香灰的符水。
韩墨初放过了那个朝顾修泼水的小太监,低头擦拭着顾修脸上的水珠:“殿下,臣带您回宫更衣吧。”
“嗯。”顾修点点头,脸上依旧是刚毅沉稳的神色。
那样的神色常常会让所有人忘了,顾修还只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
韩墨初并不是个隐忍的人,也不想让顾修变成一个事事忍让的人,但他心里很清楚,这类事情,众人一旦相信,便无论你如何辩解施压,相信的人都依旧会深信不疑,越是辩解,便越是被动。
顾修只有眼下全盘隐忍,待时机成熟时才能从根源之上断绝了此等流言纷纷。
韩墨初牵着顾修的手走在回程的宫道上,一路上宫人见之无不退避三舍,言语上议论纷纷。经过几处宫室门前,守门的小太监便如临大敌一般在自家宫苑门口猛洒驱邪消灾的柳叶水,有些甩在了顾修脸上,有些溅到了韩墨初身上。
“滚滚滚!你们洒什么洒!”六皇子顾攸从宫道的转角处跑了出来,一把推翻了一个正在甩柳枝的小太监:“瞎了你们的狗眼,敢说我七弟是灾星!欺负到我七弟头上是不是不想活了!”
顾攸双手插着腰,拍拍手变戏法似的从宫道两侧召唤出了四五个拎着棍子的小太监。
“你们几个,把刚才那个泼水的给我逮回来打一顿。还有,从今天开始我七弟出门你们便跟着,再看见有谁敢做什么装神弄鬼的事,大棒子抡圆了给我打,不用管他家主子是谁,都给我往死里打!”
韩墨初没有想到,顾攸素日里被纵容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跋扈,竟然会在这样的日子派上用场。
众人闻言,纷纷将自家宫苑大门一关,整条宫道上都安静了下来。
顾攸将顾修手腕一拉,挺着骄傲的小胸脯:“走!六哥送你回宫!看谁敢动你一下!”
顾修才回了归云宫内,天边便开始聚拢乌云。韩墨初与顾修拿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服,将湿了半边的衣裳换了下来。
“殿下,今日您受委屈了。”韩墨初将顾修的发髻散开,用柔软的方巾擦拭干净,又一点一点的梳理若顺重新用银冠盘在了头顶。
“不妨事,我习惯了。”顾修坐在镜台前,神情坦然:“师父,长姐还有六皇兄都不曾将我视为灾星,旁人的眼光与流言又能怎样呢。”
韩墨初手中的动作一愣,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淡笑:“殿下能这样想臣便安心了,不过臣不会让殿下一世都活在这样的流言之中,不能自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