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且还未作何反应,忽而听得镇国之钟哀鸣,久久不止,荡荡传音千万里。
紧接着,常怀红着眼睛从养心殿走了出来,声高亮而哀凄:“帝崩——!”
祝良才怔愣着不由自主的重跪在地,随同百官一起磕头连三次,锤地之音一声高过一声,与那钟鸣合二为一,染尽凄戚和哀凉,百官闻音皆泪不止,京城上下听此音俱哀哀而跪。
殿内。
太医在殿中四方齐齐跪了一片。
栾姜则跪在龙榻之前,指甲死死抠进肉里,浑身失力,几近瘫软。
他现在的状态用‘极差’二字来形容真是恰到好处,两夜不眠,剩下五日的休息时间加起来,他竟是只堪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眼眶是被接连几日、不休不息的泪水给泡肿的。
那眼皮子早已褶出了好几层皱来,眼白生出的猩红血丝几乎要蔓延到了浓如墨的眼珠子旁边,眼底是两边浓郁的乌黑,偏他如今的肤色落于日光下,透着一股子苍白的冷,显得那乌黑惊人的刺眼。
今日栾姜是真的无泪可落了,然而他望着龙榻上安然离去的栾帝,忽地将头埋进了绵软、似乎隐隐染着零散血迹的龙被里,像一只孤独无助的兽之子,剧烈的喘息和低低的呜咽交织。
以梁太医为首的太医们听到这般凄凄而无助的声音,竟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给死死握进了手心一般,酸,涩,还有股似是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梁太医实在是担心栾姜经此一遭会伤及心神,从而耗减寿命,可这乌压压一片太医中,除了他,已无人能且敢开口相劝。
他长叹,忧心不已:“陛下,请您节哀,务必要保重龙体啊——”
西栾已经失了一位帝王,断然再不能传出新帝因伤心过重而病倒一类的消息了,否则虎视眈眈的北魏定会借此发兵西栾。
“都退下。”栾姜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就好似声带遭石磨过、被刀割过。
梁太医还想再劝:“陛下——”
栾姜厉声斥道:“朕说,退下!”
帝王威仪初显,这或许是如今唯一一件值得他们为之有些许高兴的事了吧。
梁太医一边无奈的想着,一边领着浩浩荡荡地太医群静默无声、尽然有序的系数退出了养心殿。
百官见太医出,面上总算是稍有喜色,却在发现为首的并非新帝时,由喜转忧,心下叹了一声又一声。
这其中,属为首的沈陵修和末尾的祝良才脸上忧色最深最终,两人眼底也都还深藏着异曲同工般的沉沉情意。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站在养心殿外的常怀时不时朝殿中探上一眼,转而又看向跪于日下的诸位朝臣,这心里面啊,简直是担忧焦虑的不得了。
他当然不可能担心臣子谋逆,因为先帝仅用了三年,便将朝中大半权臣重臣培养成了七皇子党,为的就是让新帝继位后,所下的任何一条命令都不会受到阻拦。
常怀担心的是,新帝究竟能不能撑住此遭。
这几日,他是看着新帝近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先帝榻前的,那天他告先帝危时已见新帝吐血,今日先帝驾崩,新帝竟是于养心殿内再次吐血,几近昏厥。
这如何不叫他忧心啊?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常怀终是无法再焦急苦等下去了,他先是跪于养心殿前,磕头请罪:“奴才不经通传擅闯养心殿,事后请陛下责罚。”
说罢,常怀起身,步履匆匆地跨入了殿中。
众人的心仿佛因此而提到了嗓子眼里。
常怀走过外殿来到内殿门口之时,差点被眼前这一幕吓到魂飞魄散,只见栾姜站在龙榻前,一把锋利匕首横亘在他的颈间,离肤仅剩半指距离。
常怀大惊,肝胆俱裂:“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