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说,他们当时也是为了自保才撇掉情义对顾家弃之不顾的。为了补偿,就要对顾黎野好一些,再好一些,让他连同他父亲的份都一起活下去。

顾黎野有一段时间很迷茫,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在这种监视环境下活扭曲了,一会儿又觉得父亲是真的愚忠。

他有时候真的不解,为什么要忠于一个杀了他举家上下的仇人和他子孙后代?

当他认定一个人不值得他去忠的时候,难道不可以选择不忠吗?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大家只会告诉他,你是顾黎野,顾辰声是你爹,顾辰声是这样的,你就也该这样,因为子承父业,他忠,你也得忠。

这些日积月累的话加上顾辰声的遗言,把他心里仇恨的苗一下一下往下压,不让它破土不让它发芽不让它长脱了骨发狂。

在这些所有“你千万不能恨圣上”的话中,只有谢未弦告诉他,“我等着你反”。

当年,顾黎野回京的时候告诉谢未弦,会在京城里想办法提一下地位,让明纶放下心,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谢家再八抬大轿迎他进门也不迟。

他怕谢未弦被明纶盯上,所以不想太出风头。他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没底,就这样一拖拖了三年。他拖的心虚,谢未弦却从来不问他。他就在等,很安静的等。这人看起来急脾气,但是温柔起来能柔得见不到底。

没想到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顾黎野左拖右拖,可明纶最后还是盯上了谢未弦。

忠诚的诅咒纠缠了顾黎野日日夜夜,在那些先生的谆谆教导中,他一直觉得会因为这种事而挣扎烦恼的自己是活的不够通透,是他还年轻,他该学会不在意,也该对明天抱有希望。

可他总也抱不了希望,他觉得是自己扭曲,活的不通透。

他的挣扎到今天就到了头了。

顾黎野拿起了信纸。

在谢未弦受到威胁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没来由的想,活的不通透也好,太年轻也罢,活的扭曲了也没什么,通不通透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们年轻,他们赤诚,他们忠诚于对方,这就够了。

活着与情义间,他选情义。

他没必要挣扎,也没必要纠结,更没必要自责自己活得不通透。他认为他的父亲愚忠,那就这么认为吧,就算他的想法是错的,那就错吧。他还年轻,活得不通透又何妨?

他头一次放开了一直以来自己为自己锁上的思考禁锢,让这些想法彻底又完全的破土而出,然后,这些压抑已久的思考瞬间拔地而起,没过几秒,就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顾黎野突然松了一口气,他突然感觉背上的枷锁轻了一些。

原来那所谓的枷锁,除了朝野百官赐给他的,还有他自己赐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