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之前遭受攻击时所没有听到过的刺耳的啸叫声,那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穿透耳鼓直接钻进了脑子里一般,让人全身汗毛倒竖。伴随着尖啸声而来的便是左近水域的一片剧烈的爆炸。冲天的水柱窜起数丈之高,炸得水花四溅,泥石纷落。
桓谦的座船就在这攻击范围之内,但是他幸运的躲过了轰击。在这一轮轰炸结束之后,被亲卫们压在身下的桓谦爬起身来,狗一般的抖落头脸上的泥水惊惶四顾。
后方两艘楼船中弹,船上正燃起大火。船上的水军正叫嚷奔走,慌乱不堪。
桓谦的心扑通扑通的条,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糟糕,上当了。沙洲上的火炮射程足够,这下真的糟糕了。
还没等他做出过多的反应,第二轮轰鸣声传来,熟悉的尖啸声再次响起。在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后方又有数艘楼船被击中,炸得烟火四射木屑纷飞。
沙洲上的东府军火炮采用了集群轰击的方式,每一轮轰击,十余门火炮炮弹在方圆十余丈的区域随机轰炸。倘若对方的战船阵型松散的话,或许威胁不大,但是他们的船队被局限在狭小的深水区域内,阵型密集,故而中弹的几率极高。
若以十余门火炮作为一个整体来计算的话,这两轮轰击达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
炮弹呼啸,爆炸声轰鸣。荆州水军后方船队被击中六七艘战船,新型炮弹的威力甚为猛烈,炸的楼船破损,火光冲天。
桓谦所在的是楼船前阵,也遭遇到了轮流的炮击,同样命中了五六艘。
“后撤,后撤。此处不宜久留,快掉头。”桓谦大声喝令着,旗手也迅速发出了命令。
但是,想要掉头撤回哪里有那么容易。逆风溯流且不说,后方船阵遭遇炮击之后,六七艘战船被命中,船上一片混乱,失去了操控船只的能力。六七艘战船在水面上打转,顺着水流缓缓向下冲来。不但阻塞了后方的航道,还有撞击前方大船的危险。
见此情形,桓谦立刻明白了过来。对方的炮击可不是随意轰击,他们轰击的目标是己方战船编队的首尾位置,其目的便是要瘫痪前后战船,堵塞深水航道,将己方所有战船堵在航道上。倘若被击中的楼船沉没几艘,则会堵塞航道,所有的重楼战船便将全部成为活靶子。
桓谦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这般恶毒的计谋若非及时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后撤已经不可能了,后方一片混乱,又是逆流而上,行动迟缓。唯一的可能便是继续顺流往下冲。虽则前方几艘战船也被击中,但是顺着水流还能飘动,航道还能畅通。
桓谦立刻改变了命令,大声喝道:“前方受损战船两侧避让搁浅,所有战船往前冲,”
这个命令是极为及时且正确的,荆州水军迅速做出了调整,冒着轰鸣的炮火,数艘楼船突前,将前方受损战船顶向侧首,让开航道。中间的楼船得以加快速度往下游冲锋。
轰炸在继续,天女散花一般的炮弹落在航道上,数轮过后,又有七八条战船被击中。三艘命中船厅,损伤巨大。
在桓谦的嘶吼声中,这些被击中的战船纷纷被左近船只顶向两侧的航道浅水处搁浅,让中间的航道保持畅通。此时此刻,航道两侧十几艘战船燃烧的浓烟滚滚烈焰蒸腾,船上的兵士惨叫着奔走,很多人跳水逃生,江面上到处是扑腾的士兵。这样的情形让其他战船上的水军兵士们胆战心惊。
今日这一场战斗,是他们此生从未经历过的战斗。荆州水军也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劣势,被对方当头痛打而毫无还手之力。坐拥优势兵力,却没有办法出手,憋屈之极。
但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船队往前冲出里许之地,已经到了野鸭洲的东北侧水域。野鸭洲上的炮火只能轰到队伍的尾部。很快便出了射程之外了。但是桓谦的目光在晨曦之中看到了侧前方的另一座黑乎乎的沙洲。之前为烟雾和昏暗的晨光所遮掩,此刻天色逐渐明亮,看的分明。
那沙洲之上,大量的兵马聚集,兵刃闪烁着光芒。这让桓谦头皮发麻。
“难道说……那里还有火炮?倘若如此,此番恐怕……”
桓谦脑海里闪过了可怕的念头,他知道,尽管自己抱着良好的愿望,但是易地而处,对方怎么可能不在这座沙洲上安放火器?除非对方领军之人是傻子。到目前为止,没有半点迹象看得出李徽是傻子,相反,他的布置周密无比,凶狠无比。
事实证明了桓谦的猜测,当长沙洲上炮火响起的时候,桓谦有一种身在梦魇之中的感觉。他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后这一切都会消失。可是,这场噩梦不但没醒,反而进入了最可怕的阶段。
之前是一处沙洲上的十门炮的轰击,现在长沙洲上的十门炮加入进来,共二十门火炮开始轰击,情况之糟糕可想而知。
大量的重楼战船被击中,炸的人仰马翻,烧的烈焰腾腾。许多战船开始进水下沉,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桓谦的心在滴血,荆州军精锐水军在此,这些重楼战船造价昂贵,水军将士训练也极不容易。成军至今,除了当初荆州军十余年的底蕴之外,还加上近年来的投入和大量时间的操练。难道今日要毁在这里了么?
自己战败于此死了也就罢了,南郡公的大计便要因此而搁置了,那自己可就是最大的罪人了。没有强大的水军,根本没有攻入京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