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溪盯着他微微张合的小嘴,眼神晦暗了一瞬,突然又勾起唇角,把杯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人,
“五殿下,留着它罢,这种玉杯,合该有一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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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神的后果就是不仅自己的水果被人薅走了一串,而且还被坐在上首的英帝突然给注意到了。
白眠雪今日挑的位置实属是几个哥哥里最不起眼儿的,因此可以一直在角落里舒舒服服,光明正大地吃东西,喝茶,聊天。
谁知英帝的眼神环视一圈,偏偏就落在了这个他以前从来不会分出一丝眼神的儿子身上。
“老五,你且说说,暹罗国使臣的提议如何?”
白眠雪心头猛的一跳,血都凉了,但还是赶紧乖乖地站了起来,拱了拱小手行礼,
“禀父皇,儿臣,儿臣觉得……”
觉得什么呢。
头上玉冠一颤一颤的,白眠雪看上去在认真思考,但实际上脑袋空空。
这暹罗国使臣所言,实属是个极不好答的难题。
若直接允了他减免税负,那大衍的其他臣属国自然也有样学样,势必也要接二连三跑来求大衍减税。
如此一来,就算他不太聪明,但都明白,这样做势必会影响国威,更会影响大衍国内物资的丰沛程度。
但若不允,暹罗国使臣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就差声泪俱下了。
如果直接拒绝,好似也太过无情。倘若传出去,还有一众正在观望是否要臣属于大衍的周边小国,势必也会寒心害怕。
总之不管暹罗国使臣是真的出于忧心子民而提出的这个问题,还是有意为难,于大衍都是骑虎难下的境地。
英帝见他半晌不语,眉目已经略显低沉,几步之外的白景云回头看了看白眠雪,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帮他解围,
却听白眠雪呆了半晌,突然抬起头,软绵绵道:“……回父皇,儿臣觉得,这税负该减。”
有几位一同参宴的老臣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似乎极为不满。
“但是,这税负可不能凭空就减。”白眠雪眨眨眼睛,紧接着来了一句。
那暹罗国使臣顿时变了脸色,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天真烂漫,不由得生出几分轻视之心,
“哦,皇子殿下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暹罗人在骗尊贵的大衍皇帝不成?”
“当然不是呀。”
白眠雪乖乖地摇了摇头,四两拨千斤,“暹罗国使臣方才似乎在说,暹罗国内洪水,旱灾,蝗灾连绵,疫病流行,百姓颗粒无收,饥民千里,可是真话?‘’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们也不能厚着脸皮,千里迢迢来求大衍皇帝减税啊。”
“既然如此,光是减税,暹罗国使臣觉得可以真正缓解国内的灾荒吗?”白眠雪轻轻道。
“那,那你说,怎么办?”暹罗国使臣抓了抓长相特异的帽子,终于面带困惑问道。
“你们既然臣属于我大衍,那大衍一定会给你们庇佑的呀。”
白眠雪弯了弯唇,眼睛亮晶晶地,
“像暹罗使臣提出的粮草,香料……这些重要物品想要减税,当然可以,但我们只减你们提出的一半。譬如粮食每年进贡两成,今年可以只要一成。”
“剩下的一成,我们大衍派最有赈灾经验的官员,带上大衍的粮食,药品……远赴你们暹罗国,亲自帮你们的子民渡过难关。”
此言一出,四座悄无声息。
暹罗国使臣大惊,险些连酒杯都握不住,“这,这,我暹罗国与大衍相距甚远,怎么有脸让大衍国尊贵的大人们一路舟车劳顿,千里迢迢……”
“父皇。”白眠雪眉眼弯弯,朝着英帝又行了下礼,软软道,“舟车劳顿,怎抵得过四海归心呀。”
白景云似乎松了口气,缓缓收回了落在白眠雪身上的视线。
上首,英帝的眉目似乎仍是皱在一起,但过了半晌,终于慢慢舒缓了开来,
“老五说得有理,就照这么办。”
暹罗使臣捏紧了酒杯,强笑道:“陛下,您……”
“嗯,暹罗使臣还有什么话要说?”英帝犀利地目光扫过,指尖叩着桌案,声如沉钟,
“我们大衍不仅依你们的意思减免了税负,还亲自派人替你们赈灾,可还有哪里不满意?”
“没有,没有。臣替暹罗万民叩谢陛下圣恩!”
暹罗使臣汗出如浆,仓皇地屈膝跪倒。
白眠雪轻轻松了口气,悄悄坐下,一边认真地剥了颗葡萄喂给自己吃,一边抬起头,恰好对上了英帝的视线。
却没有昔日的冰冷阴沉,反而略带一点不易察觉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