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派掌门姓沈,与沈修远同姓同宗。是个一眼看过去就满是矛盾的人。
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玄色束冠压着银丝,颔下蓄着三缕墨须,偏生一张面皮莹润如剥壳的鸡蛋。却又不似普通高位修士那般显年轻,反而是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原本威严的掌门派头在确认沈修远等人的身份后,不自觉就透出若有若无的卑躬,礼数周全的寒暄里藏着几分讨好的轻音。可下一刻又猛然挺直脊背,广袖翻飞,摆足了一门之掌的架势。
这般时而谦卑如仆,时而倨傲似主的做派,倒像是被人扯着线的提偶,在仙骨与凡俗间来回撕扯。
沈修远例数曾见过的那些仙门门派,不管大小,哪一个不是弟子行止如松,掌门谈吐似云,举手投足皆是超然物外的气度?
哪像眼前这般——殿檐挂着俗世富商进贡的鎏金铃铛,廊下往来的弟子腰间坠着市井银钱……
这哪是什么修仙宗门,分明是裹着道袍的世俗朝堂,满殿皆是攀附算计的暗流。
沈掌门负手在前,携沈修远等人穿过九曲回环的青石板步道。
道旁弟子皆驻足观望,目光灼灼如炬,将一众来客上下打量,恍若围观戏台上的猴儿杂耍。
沈掌门充耳不闻,径自前行,待众人落座、香茶奉毕,方捻须一笑,神情微敛。
“敝宗地处偏隅,弟子们少见世面,失礼之处,还望师贤侄们宽宏包涵。”
沈修远轻抬茶盏,浅啜一口。
茶汤入口,便察觉非今年新制——茶味寡淡,回甘不足,纵是与云山府馥香楼里最寻常的茶盏相比,亦逊色几分。
“沈掌门过谦了。”他指尖轻叩茶盏,旋即展颜一笑,作揖时广袖轻拂案几,端的是玉树临风之姿,“我等不速而至,叨扰贵宗清净,才该请掌门海涵。”
穆靖靖两眼放空地端坐在椅子上发呆。她就知道,又免不了一顿废话连篇。
沈修远等人被迎进内堂之后,就连衣角残影都瞧不见了。
林凡几人还停留在原地。再往前,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青天白日的,也不可能直接扒墙头。
凌逸尘紧盯着穿不透的大白墙,恨不得生出一双穿墙眼,能把内堂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他焦躁间猛然转身,却才猛然发现,林凡已经悄然移到隔壁树枝上盘腿打坐,摆着五心向天的姿势修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