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消失在水雾里的妈妈

“房子?”陈明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尖利又刻薄,“那是我老陈家祖上留下的,跟你林晚有半毛钱关系?你带不走一砖一瓦。要带孩子走?行,但我告诉你,一分钱抚养费你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到!有种你就自己养!”

“陈明!你还有没有良心!”林晚的尖叫被淹没在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中。

“良心?”陈明的声音彻底沉下去,淬着冰,“良心值几个钱?林晚,要么你痛快签字滚蛋,要么……等着法院传票吧!告你遗弃!让你连小石头都见不着!”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晚的神经。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林晚的地狱。陈明不再寄钱回来。家里能卖点钱的,都被陈明电话遥控着,让他那同样刻薄的母亲早早收走了,连林晚陪嫁过来的几床新棉被都没放过。米缸很快见了底,小石头饿得日夜啼哭,小小的身体日渐消瘦。林晚抱着孩子,走遍了村里沾亲带故的人家,求一点米糊、一口奶水。她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摇头叹息的对象,那目光里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疏离和隐隐的鄙夷——一个被丈夫厌弃、连自己和孩子都养不活的女人。

陈明回来的那天,是个闷雷滚滚的傍晚。他开着一辆不知从哪弄来的半旧摩托车,引擎声嚣张地碾碎了小村的平静。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座上紧贴着一个穿着时髦连衣裙、烫着大波浪卷发的陌生女人,画着浓妆,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倨傲。林晚抱着小石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进了那个曾经被称作“家”的地方。那个女人挑剔的目光扫过简陋的屋子和形容枯槁的林晚,嘴角撇了撇,像看一件碍眼的垃圾。

夜里,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陈明阴沉着脸,把林晚那几件早已洗得发硬的旧衣服胡乱塞进她当初带来的那个旧行李箱里,粗暴地扔到门外泥泞的院子里。雨水瞬间将箱子打湿。

“滚!”陈明指着门外泼天的大雨,声音比雨水还冷,“带着你的野种,立刻给我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小石头被这雷霆般的怒吼吓得哇哇大哭。林晚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僵立在门口,雨水顺着头发、脸颊疯狂流淌。她看着屋内昏暗灯光下,那个女人倚在陈明身边,嘴角噙着一丝胜利者的冷笑。视线模糊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猛地扑向墙角那个还剩小半罐的廉价奶粉,死死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儿子最后的生机。冰冷的铁皮罐硌得她生疼。

“滚啊!”陈明上前一步,狠狠推了她一把。

林晚踉跄着跌倒在泥水里,冰冷的泥浆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衣衫。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死死抱着那罐奶粉,一手紧紧搂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孩子。单薄的背影被狂暴的雨幕吞噬,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院门,消失在被闪电偶尔撕裂的浓重黑暗里。泥水裹着她的裤腿,每一步都重如千斤。只有怀中那半罐奶粉,成了她沉向深渊时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浮木。

她在村尾废弃的看瓜棚里躲了几天。那棚子四面透风,屋顶漏雨,弥漫着霉烂和尘土的气息。小石头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气息微弱地哭泣。林晚抱着滚烫的孩子,心如刀绞。她翻遍了身上所有口袋,只摸出几张被雨水泡烂的毛票。这点钱,连买一剂退烧药都不够,更别说养活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看着孩子因发烧而痛苦的小脸,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钝刀子割着她的肉。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养不活他。把他留下,至少陈明家里还有口吃的……这个念头让她痛不欲生,却像毒草一样疯狂滋长。

天蒙蒙亮时,小石头的哭声微弱下去,陷入了昏睡。林晚轻轻放下孩子,最后一次用脸颊贴了贴儿子滚烫的额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脱下自己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儿子身上,把那救命的半罐奶粉轻轻放在他枕边。然后,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瓜棚,一步三回头,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心尖上。她没有回陈家,而是朝着村口通往镇上的方向走去。早起拾粪的邻居王老汉远远瞧见了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单薄的旧衣在晨风里飘荡,背影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