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不可。”朱翊钧点头说道:“以后你就叫钱至忠吧。”
“谢陛下!谢陛下!”钱三连连叩头。
他的妹妹只有六岁,是个美人胚子,美人在骨不在皮,这打小就能看出来些底蕴。
经过简单了解后,朱翊钧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钱至忠会被排挤了。
有些人使了些银子要领养这个钱小妹,说是领养,不过是卖了而已,钱三大抵是看出来这些人不怀好意,拼了命的阻拦,钱小妹,才没有被领养。
钱三的阻拦没有任何用,完全是因为马上就要年关了,按着往年的惯例,皇帝一定会来,这些养济院的大人们,不敢过分胡作非为罢了。
“就一起入宫吧,给治儿做个玩伴。”朱翊钧倒是不在意的说道,多一个人吃饭的事儿。
朱翊钧主要是给朱常治找个绝对忠诚的人,在关键时刻连命都敢舍的人,这很重要。
道爷要不是有陆炳护着,早就死在大火之中了。
陆炳的宅子是李太后的父亲李伟修的,那时候李伟还不是武清伯,而是匠户李伟。
也是那次修宅子,李伟托陆炳,把自家女儿送到了裕王府,后来这个女儿,母凭子贵,成了李太后。
陆炳死后,对他的反攻倒算开始了,道爷还在的时候,还能回护。
陆炳的儿子陆绎恐惧朝野汹汹弹劾,要把大宅赠予了武清伯李伟,托庇于李伟,但还没来及做,道爷就走了,之后,没人再回护陆绎,陆家就被隆庆皇帝给抄家,平息了非议。
这件事之后,锦衣卫便彻底一蹶不振了,连拼命护着世宗皇帝的陆家,都这等下场,给皇帝拼命,总要考虑下后果。
在巨大的政治风波中,陆绎仍然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世袭的安远将军和不视事儿的锦衣卫指挥使。
这宅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到了李伟手中。
这个宅子叫清华园,也被称之为李园、京师第一园,明清交际,大宅被焚毁,后世的清华园也是在这个宅子的遗迹上翻修出来的。
清华园引西山泉水,汇为园中湖泊,方圆十余里皆为园林,园中楼台亭榭一应俱全,有柳堤花海盛景。
李伟是个知道如何享受的人,他沿湖载种柳堤二十里,灵璧、太湖、锦川秀石无数,牡丹以千计,芍药以万计,说一句花海,并不夸张。
清华园的对面还有个大宅,安化米氏的勺园,万历六年,迁徙富户入京,安化米氏次年入京,在西郊开始营造,盘下了那块地,规模不如清华园,但也是极为精致。
朱翊钧一直想找个由头,把这两个宅子没收了建学校。
李伟应该是看出来了皇帝的打算,皇帝少壮后,李伟再也不敢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了,再胡闹,连大宅都保不住了。
皇帝还小的时候,主少国疑,胡闹也就罢了,皇帝已壮,李伟再为非作歹,皇帝会做什么,谁都无法阻拦。
李太后也不行。
山西巡抚周良寅,作为今年入朝觐见的外官,在大年三十这天,匆匆赶回了京师,不是他没有恭顺之心,故意迟到,实在是突如其来的大雪,道路受阻,嘉峪关的驰道因为结冰,耽误了时日。
周良寅在会同馆驿沐浴更衣后,立刻前往了通和宫面圣,已经耽误了丹墀问政,再年后觐见,那就是不恭顺了。
大年三十仍然是年前,年前觐见,还是为陛下贺岁。
“臣周良寅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臣姗姗来迟,还望陛下恕罪。”周良寅进了御书房,立刻行大礼觐见,他来的有些匆忙,呼吸都有些急促。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周良寅还是有些怕,当年他一道奏疏,既得罪了戚帅,又得罪了宁远侯李成梁,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言官了。
他也是在大宁卫、在侯于赵屁股后面种了十年的地,才有了来之不易的改过自新的机会。
能换个活法的机会,一生能有一次,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何罪之有,免礼免礼。”朱翊钧手虚引说道:“快坐,张大伴,拿个汤婆子来让周爱卿暖暖手,这天寒地冻的,手冻的通红,再上杯好茶来。”
“是。”张宏见人下菜碟,这是爱卿,那就是上好的贡茶,若是陛下不喜欢的臣子,连杯马尿都不给他端。
朱翊钧侧着身子说道:“侯于赵在京师,他年后要去浙江做巡抚,日后都是同僚,也多走动下。”
“不要招惹宁远侯,他现在还生你的气呢,那赵南星胡说八道,刚被揍了,你让侯于赵为你美言几句,当初的梁子也就过去了,宁远侯是个大度的人,不会过分斤斤计较。”
“这老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赵南星和周良寅干的事儿几乎一模一样,前线拼命打仗,后面摇唇鼓舌生是非,周良寅当年被流放,是因为他是官,而赵南星只是民,处置的方式就有不同。
有些梁子皇帝不发话,一辈子都无法和解。
“臣遵旨。”周良寅认真的琢磨了下这段话。
陛下对他在山西巡抚的工作是非常满意的,要不然也没好茶了;
陛下让他和侯于赵走动,那意思他也可以进步,日后就是同僚;
陛下让他去找侯于赵美言,这和事佬压根不是侯于赵而是陛下;
周良寅原来是晋党,也是贱儒,他不是侯于赵,他对人情世故非常懂,正因为他懂,他很清楚,陛下更看重忠君体国的侯于赵,而不是迷途知返的周良寅。
侯于赵真的出了事儿,陛下一定会力保,周良寅捅了什么篓子,只能自己兜着了。
“谢陛下隆恩。”周良寅再拜,戚帅为人是真的大度,而且刀刃不喜欢向内,不会对他怎样,但是李成梁就说不准了。
“你在山西清汰做得很好,朕听梁梦龙说,你这明年就可以把山西清汰冗员的事儿做完了,朕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起了正事儿。
大明衙门冗员严重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而是顽疾。
这要剜掉烂疮,哪有那么容易,朱翊钧觉得做不到,就跟人自己砍掉自己手脚一样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