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大明初行钞法

“那京营的锐卒呢?”朱翊钧说起了最难安置的部分,京营锐卒,披坚执锐,陷阵营把一个一个山城撬开,大明才横扫了倭寇,现在到了分赃的时候,应该给京营怎么样的赏赐呢?

王崇古想了想说道:“倭国的金银铜矿,就给他们驻守吧,等于大明在倭国册封了数个名田主。”

册封到当地的军兵,实际上的身份就是现在倭国的大名,只不过是明属大名,就是王崇古给出的答案。

不愿意去,就折现成白银,陛下在这方面,非常大方,充分尊重军兵的选择。

一如打完了绥远,卧马岗大矿场被大明军兵所控制;

一如陈大壮为皇帝四海奔波,大铁岭卫交给了陈大壮;

一如长崎总督府、吕宋总督府、旧港总督府、金池总督府。

大明现在是郡县制和分封制并行,腹地是完全的郡县制,朝廷不太能完全控制的地方,用分封制。

这是一场礼崩乐坏的讨论,更加简明扼要的说,就是分赃会。

戚继光、李如松、马林等一批勋贵,反倒是好赏赐,他们自己或者父辈,就是大明的武勋,按照制定好的五等功赏,加官进爵就是。

唯一看起来有点麻烦的其实是戚继光,已经贵为奉国公,主要是一些待遇上的赏赐了。

这在大明也有祖宗成法,英国公张辅,张辅在永乐六年因为征交趾事封为了英国公,后来继续随着永乐皇帝南征北战,永乐皇帝给张辅的恩赏,就是与国同休。

戚继光的恩赏,仿张辅旧事就可以了。

“要不要在倭国禁止烟土?”张学颜谈到了一个问题,倭国烟土生意,是否要完全禁绝。

高启愚奏闻朝廷的时候,谈到了京都见闻,京都有十七家大烟馆,从大阪到广岛,倭国沿海城池都有数量不等的大烟馆。

倭国的大烟馆已经发展到了高启愚都感到惊讶的地步。

倭国有一批女性专门从事调烟,各家烟馆,都拥有各种不同的秘制配方,而这些秘方就是核心竞争力。

高启愚应酬去过几次,调烟女,在优美音乐和柔和灯光的照耀下,跟随音乐的节奏,舞动着曼妙的身子,将结构精致的大烟坨子一层一层地剥开,每一层都会调入不一样的口味,进而赋予不同的功效,这层保健、这层壮阳、这层祛湿、这层补血。

在喷云吐雾之后,倭人的经纪买办们,就会像条蛆一样在这些调烟女身上蛄蛹,而这些调烟女本身有很多也是毒虫,场面糜烂不堪。

关键是这些消费真的非常昂贵,调烟女、大烟、水食等等,都能把经纪买办数日甚至数月的辛苦给抽干。

“禁。”朱翊钧看着廷臣们说道:“大明控制范围内,全禁了,不是大明控制范围内,朕也无能为力,维持现状吧。”

不是大明实控范围,大明是真的无能为力,毒贩子为了赚钱,连大明海防巡检组建的防线都能躲过去,就连大明腹地,每年都能查出好多的阿片来。

这东西的利润太高,有太多的亡命之徒铤而走险。

大明查得严,罚的重,动辄砍头,而倭国没人查,没人罚,而且倭国还有白银,所以导致这些个毒贩子,都跑去倭国做生意去了。

这老祖宗说堵不如疏,堵了大明这头,就自然会疏到别的地方,倭国产银,无疑是阿片最好的去处。

这就形成了一个更加诡异的局面,阿片摧残着倭国的上层建筑,极乐教毁掉了倭国的基层平民。

“陛下,臣有个事儿…”沈鲤面色凝重的拿出了一本奏疏说道:“可能得花很多的钱。”

“花钱?朝廷哪里还有钱?大宗伯,莫不是看上了陛下的黄金?!简直是岂有此理!”大司徒张学颜就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样,立刻就急眼了!

大明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现在这大宗伯又要干什么!

“朕看看吧,钱赚来就是花的。”朱翊钧拿过了奏疏,看完了沈鲤的奏疏后,将奏疏传阅了下去。

奏疏上是一件非常非常悲剧的事儿,大明有坐月子的习俗,女子生了孩子,一个月不能干重活累活,这个习俗最早要追溯到西汉时候的《礼记内则》,称之为月内。

但是坐月子这种事,也只有乡贤缙绅才坐的起,很多乡野村妇们,刚生了孩子没几天,就得下地干活,然后就会得一种病,胞宫脱落,这种病非常的普遍,大明四处都能见到。

近日,京畿顺天府宛平县有一村妇,生完孩子,第三天就开始下地干活,有了很严重的胞宫脱落,一干重活就掉了出来,身边的人都耻笑她。

这名村妇有些要强,准备了一把剪刀,回到家把胞宫给剪了,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大出血的村妇,已经奄奄一息了,这名村妇的案头,放着一碗红糖鸡蛋羹,是村妇打算事后,给自己准备的治疗之后的安慰和奖励。

家人把这村妇抬到了惠民药局的路上,村妇已经死了。

宛平县在京畿,不敢隐瞒就上报到了顺天府,而惠民药局奏报到了太医院。

“这名村妇很热爱生活,她不想被人嘲笑,她也不是自杀,而是很希望能好好活下去,不被人指指点点,这不是愚昧,而是从古至今,没人教过这些民间的妇人该怎么做,更明确的说,是朝廷的失职。”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攥的有点紧。

其实顺天府、太医院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奏闻给朝廷。

这种悲剧,每年都有,而且非常多,大医官吴涟可是女太医,她对这种事非常习以为常,她就曾见过一个女儿带着母亲来看病,也是胞宫脱落,胞宫像烂梨一样,因为切除的费用有点高,这女儿死活不愿意。

但顺天府和太医院最终还是奏闻了陛下。

“还有一本奏疏。”沈鲤又拿出一本奏疏,犹豫了下,还是递给了陛下。

这次仍然是顺天府京畿大兴县奏闻,大兴县青云店有一人名叫郑木匠,和张屠户这类的名字一样,人们总是把姓和职业凑到一起,时间一久,郑木匠的本名就没人叫了。

郑木匠是个乡野村夫,身体从小就很健壮,几乎就没生过病,黝黑的皮肤和健壮的身板,一看就是个农活的一把好手,他一直是家里的壮劳力顶梁柱,娶妻生子以后更是家庭的主心骨。

学艺的时候,也是肯吃苦,肯钻研,做木工活儿也是真材实料,十里八乡都到他这里打家具。

去年冬天,郑木匠突然小腿开始疼痛,三个月的时间越来越疼,甚至无法下床,疼痛难忍的郑木匠,去了惠民药局,抓了几副汤药,但是不管用,气性很大的郑木匠觉得自己没了一条腿还能干活。

万历十六年春三月,郑木匠咬着一块毛巾,用锯锯掉了自己那条坏腿,烧红了烙铁,打算锯掉之后就烙一下结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