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觉得,是他死了,他就真的活的行尸走肉了。
父皇、母妃、容昭……还是谁, 和他有什么干系,他只要许连琅醒过来。
现在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他也觉得是在骗他。
眼前的人是真的吗?他日日枯坐在她床边,不敢眨眼,直直的望着她。
她在害怕,他也在害怕。
他是人间幽魂,回不去自己的躯壳,只等她来牵。
他适应的太慢了,比许连琅恢复起来还慢。
白日里他游走在群臣之间,制肘于各方势力,夜晚只缩身于乾清宫的小塌之上,他身高体长,缩在小榻上实在是过于为难他了,四儿几次提及在乾清宫重新布置一方拔步床,好让他休息的好些。
四儿自然知道路介明不肯离开乾清宫,更是舍不得许姑娘离开,便也就选了这么个折中法子。
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也被路介明否决了。
四儿不理解,直到有一日收拾小塌上的薄被,在路介明惯常躺下的方位看去,才发现这个小塌的位置极其妙,只需要头稍微垫高一点,躺下时,视线所及就可以瞧见床幔。
四儿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这六年,别人不知晓,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路介明付出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子,才换回了许连琅。
他的那颗心啊,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瞧见的一日。
许连琅纵然醒了过来,身体仍然虚弱的很,一日三餐喝的药总是比吃的饭还要多,这么多汤药进补,也让她可以慢慢下地了。
她可以自由行走的第一日,路介明拉着她去了庭院,桃花开了,一枝一枝的,粉嫩嫩的。
路介明无心赏花,将她带到了廊庑阴凉处,寻了一处白墙,让她站好,不知道从哪里变了根早就蘸好墨渍的毛笔,比对着她的身高,划上了一笔。
早早吩咐好,谁都不许碰这道痕迹。
他弯腰,与她视线齐平,“明年再来,看看阿琅一年可以长多高。”
他勾唇,笑起来的模样比桃花还要好看,恍然间,又成了那副少年样,朗朗卓然。
许连琅觉得他在取笑她,刚要作势气恼转身离开,又被他正面拦住,“阿琅,耸云阁的那道痕,已经好久没变了。你给过我的,我都加倍给你。”
许连琅心尖那粒石子,落了湖,打起了水花。
停顿了六年的触角,一点一点的在弄痒她的心。
两个人的角色像是彻底转变了,姐弟变成了兄妹,是她做给他的,他又加倍还了回来,她抬眸望着那个痕迹,惊觉其实她的个子才刚刚到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