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讷讷,“小的不敢。”
窦西回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抚慰性的拍了拍, “干你什么事。”
影壁后的水池水面浮动着三条已经翻肚皮的鲤鱼,窦西回似乎都能闻到鱼身腐烂后的腥臭味。
若不是今日有事非谈不可,他真的不愿再踏步于此。
他随手将信拆开,檐下红灯笼晕出的暗红光影拢着高大挺阔的身子, 随侍的仆人都低头静默,给主子读信腾出安静的空间。
这边越是安静,那边的嘈杂越是明显,镇国公大着舌头高呼着的声音突然就拔高了,“老夫当然要坚持到聪儿长大啊,就是为了聪儿, 也得多活几年……来来来,喝酒……李大人,我敬你一杯。”
一字不漏,随着夜间的凉风全部吹进窦西回的耳中,他指尖捻重了几分力气,信纸被拦腰撕断,长生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话外之音就摆在明面上,他这亲生父亲宣而告之要把爵位留给老五,哪怕这位儿子是妾室所生。
窦西回一张脸冷成冰,这话他听得都麻木了……
窦西回漆黑的眸子沉了下来,并不掩饰眼里的不耐烦,他径直将信纸封皮扯开,就那么断裂的拼在一起,一目十行将信的内容略过。
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总之是让窦西回骤然压低的气压缓和了几许。
长生声若蚊蝇,“已经让人收拾好您的屋子,您要直接进去歇息吗?”
长生意有所指的望了一眼宅门,穿过耳房垂花门,庭院大摆的宴席还没有散场,酒酣正当时,世子爷就这么进去总是免不了与镇国公的宴席相撞。
“您车马劳顿,一走就走了三个月,不若先歇息……”长生试探着揣摩窦西回的心思,他低垂着头,他打小与世子爷一起长大,情谊是旁人都比不上的,但自从老夫人去世后,他就越来越看不懂世子了。
他战战兢兢伺候着,老夫人这一走,将世子的温情一并带走了。
窦西回抬手止了他的话,说话浮动间显出面颊酒窝,“不用,我先于太子回京,今日回来不是要躲的,告诉父亲,我在南书房等他。”
他先行一步,远远丢开随侍的人,推开南书房的门,将自己的身体陷在圈椅中,南书房透着霉意,他将门窗全部推开,干净的空气与暑气一并进到屋子里。
堂堂镇国公府看似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
池里的死鱼,发霉泛黄的书,以小见大,镇国公府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将信压在书的扉页中,闭目养神,听见外面的走动声,阖住的眼皮猛然张开。
南书房的门被粗鲁推开,来人口中并不留情,“你悄无声息回来了也就罢了,非得把我叫走,那么当着那么多人面呢,你别以为如今皇帝器重你,你就可以在你爹我头上作威作福。”
镇国公怒目而视,圆鼓的大肚腩撑起衣服料子,他强装着用发泄的话语竭力维持着的父亲的形象,被他几个不经意的发虚眼神打垮。
他看着自己如今在朝堂上长袖善舞的儿子,并不觉得骄傲,反而觉得心头发怵。
窦西回眼睛大而有神,眼裂很长,黑瞳凝神望过来的时候,像是一把刀子,刀片雪亮,能映出他丑恶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