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态的失控,也代表着李渊彻底失去了对皇权的掌控,今日不管是任何一方胜利,他都注定要脱下身上的龙袍。
李世民站在太极宫承天门前,掌心紧攥着刚从兄长那里夺来的太子符契。青铜兽钮在日光下泛着幽光,能清晰地感受到甲胄下渗出的冷汗正沿着脊背滑落。宫墙上鱼旗摇曳,映得远处甘露殿的琉璃瓦明暗交加。
“殿下,金吾卫已尽数换防,东宫属官已蛊惑谋反为名尽数枭首。”近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铁甲相撞的铿锵声里裹着血腥气。李世民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跪在丹墀下的太子亲卫,他们的朱漆皮甲上还沾着玄武门砖缝里的青苔。
晨钟撞破宫阙的寂静,八百浮梁新军装扮的玄甲军如墨色潮水漫过九重宫门,云纹战靴踏碎玉阶。当值的内侍监高全跌坐在含元殿廊柱下捧着半卷未及展开的勤王诏书瑟瑟发抖。
“儿臣给父皇请安。”
推开两仪殿门的刹那,李世民刻意放缓了脚步。龙案后的身影默默抬头,白玉冠下散落的银丝在穿堂风中飘动,父亲李渊握着紫毫的手悬在半空,朱砂墨滴在明黄绢帛上晕开血似的红痕。
“二凤这是要弑父?”李渊的声音像是从皇宫那口破钟里震出来的,浑浊中带着裂纹。李世民注意到他左手正悄悄探向案头的鱼符匣,藏在袖中的金错刀恐怕已经出鞘三寸。
“儿臣特来献祥瑞。”李世民撩甲跪地,额头触在冰凉的青砖上。此刻身后的士兵捧着木匣趋步入殿,掀开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带血的东宫属官印绶。
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你把建成……”
“太子殿下正在东宫斋戒祈福。”李世民抬头直视李渊,看着血色从他皱纹交错的脸上寸寸褪去,“只是昨夜有人向儿臣密报,东宫武库私藏兵甲逾制,意图逼宫谋反,儿臣自当戡乱扶正。”指尖轻叩木匣,一枚刻着“率更令”的铜印应声滚落,在龙案前滴溜溜打转。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透过雕花槅扇,能看见三娘正带着右武卫在广场列阵。李渊猛地站起身,冠冕垂旒撞在蟠龙柱上叮当作响:“尔等是要谋反?”
“儿臣不敢。”李世民保持着跪姿解开腰间玉带:“这是去岁父皇亲赐的环带。”
他将信物双手托举过头顶时,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正烙在背上,“但儿臣今日斗胆,想向父皇讨要另一样东西。”
话音未落,身后将领立刻送上李世民需要的东西,当李渊看清帛书上“禅位诏书”四个泥金大字时,喉间迸出困兽般的低吼。他抓起案上砚台就要砸来,却被突然闯入的大太监死死抱住后腰。
“圣人三思……”
这老太监说话时声音带着哽咽,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什么叫大势已去,此刻李渊的冲动可能导致的就是再无可见天日。
有些事该放手了,李建成败了。
李世民缓缓起身,沾血的盔甲下摆扫过满地散落的奏章。李渊踉跄着后退半步,描金龙椅磕在腿弯发出了声响。当李世民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御案时,他枯槁的手终于松开诏书,玉玺在绢帛上拖出一道长而弯曲的朱痕,像一道凝固的血泪。
“来人!”李世民转身面向洞开的殿门:“送太上皇往弘义宫静养,迎新皇登基!”
殿外忽然传来云板九响,惊起满庭宿鸟。李世民抚摸着手中的九环玉带,指尖触到暗格里那枚上将鱼符——这枚三年前父亲赐予姐姐的调兵信物,此刻正与传国玉玺在同一个锦匣中轻轻隔空相撞,声音悦耳动听。
百官闻言已匆匆来朝,但当他们走入皇宫时,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只是地上还残留着褐色的印记。唯一不同的是,坐在龙椅上人变了,变成了一名女子,而身边站着的监国之人也变了,变成了他们许久为见的蜀王世民。
百官错愕,但却无人质疑,短暂的错乱之后,见有一人率先撩起长袍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整个金殿之上皆为万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