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新皇践祚,宗室藩王、在京的文武百官、全国各地的军政大员,咸集太极宫,宣誓向新皇帝的效忠。
衣冠禽兽们将宽敞的太极殿挤得水泄不通,队伍一直延伸到了殿外的庭院。五品以下的“芝麻官”都没有资格瞻仰新皇的威仪。
殿上,李承乾端坐龙榻之上,一袭龙袍冠冕,出落得亭亭玉立。
嗯,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国的皇帝,好像有点不太恰当。
不过好在在场的诸位大臣都是经过训练的老江湖了,绝对不会笑,就算绷不住也不笑。
这都是因为他们并非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评判一个统治者的最高标准应当是治国能力,而不是外貌。
绝不是因为李承乾的背后,更高的高台上,还摆着一尊龙驾。
太上皇李世民正坐在那副特制的龙驾上,半睁着眼睛,睥睨着座下的芸芸众生。
“陛下。”
原右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现在已经出将入相,擢升中书令,封开府仪同三司——进言:
“岭南道观察使陈熹进京拜谒时,不幸染疾,在下榻处休息养病,无力上殿谒见陛下圣容。”
李承乾微微叹息:
“岭南与长安路途艰远,水土迥异,辛苦陈卿了。
“着御医为陈卿诊治,并赐绸百匹,聊表朕抚慰之心。”
“谨遵圣旨。”阿史那宰相继续替同事请假:
“苏州刺史李元祥自称染疾,从苏州送来贺表……”
“哦?朕请他来,他连门都不愿意出么?”
李承乾打断了阿史那社尔,语调毫无起伏。
肃杀之气弥漫在朝堂,即使在夏天也让在场的群臣寒颤不止。
“苏州刺史不想见朕,那就不必见了。”
李承乾轻巧地挥了挥手:
“朕就遂他的愿,让他和陈熹换一换。陈熹为苏州刺史,他去做岭南道观察使,一辈子也不用进京。”
唐朝“道”一级的行政区域虽然范围“州”更大一级,但职能十分受限,远没有一州刺史的实权大。
何况岭南道山高路远,无异于发配。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
开炮的是一向口无遮拦的民部尚书唐俭。
“李元祥乃是先皇之子,宗室江王。”
“朕知道。”李承乾平淡地说。
唐俭顿了一顿,硬着头皮继续说:
“陛下刚登基,应向天下宣誓仁德。宗室并未犯罪,即使如此,陛下也仍要将他流放岭南吗?”
面对老唐的大道理,李承乾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是的。
“唐卿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唐俭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抬头望一眼最高位的太上皇,请太上皇陛下拿主意。
但是新君的帝皇威严足够份量,压得他抬不起脖子。
“没有了,陛下。”
他悻悻告退。
在场群臣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的腰杆全都挺得更笔直了一些,头垂得更低,态度愈发谦恭,不敢再在心中非议陛下。
通过这一拉一踩,李承乾给群臣立了威,展现了相当的政治手段。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就是新皇要表达的意思。
毕竟李承乾跟着父皇在塞北留学大半年,这拿命上的课可不是白上的。
相比连压服个南方都费劲的摄政李治,他要强势得多。
“来年元月一日,朕欲定新年号为永庆。谁赞成,谁反对?”
大臣们悄悄抬头。
太上皇李世民依旧斜靠在自己的位子上,对儿子当着他的面改元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众人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贞观一朝,就此彻底完结了。
…………
“呼……”
朝会以后,李承乾精疲力竭,在宦官的搀扶下下了车驾,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立政殿。
“明明什么正事都没有做……咳咳!”
李承乾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有血渗出。
该死的,北方恶劣的气候不但暴击了李世民,也暴击了他。
他的消渴病(糖尿病)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开始影响肠胃脏腑了。
“陛下!找太医,找太医!”宦官尖叫起来。
刚上来一个新皇帝,结果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这换谁遭得住。
“不必惊慌,小事而已,朕还有国事要处理。”
李承乾擦去血迹,坚持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刚坐定让太医号脉。
内侍省的大太监便来报:
“陛下,去往平州招降纳叛的宦官回来了。”
“哦?他回来得有点晚啊。”李承乾估算了一下路程耗时,那位头铁的使者差不多被耽搁了五天左右。
“见到那支叛军的首领了吗?首领是谁,李靖在他们之中是什么位置?”
大太监将使者的所见一一忠实转述:
“启禀陛下,据那使者所见,东北叛军俨然以一个孩子为首,朝廷的几位大将重臣,包括李卫公……李逆靖,也在附逆者之列。”
孩子……李承乾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如自己之前所猜想的那样,李明并没有死。
东北那支割据势力,就是李明在幕后操盘。
怪不得给李承乾一种熟悉的讨厌感。
能凭空整合起一个大帝国、并让那群吃人不眨眼的千年老狐狸乖乖顺从,除了李明还能有谁?
皇弟,没想到是咱俩斗到了最后……李承乾无声苦笑,追问道:
“对朝廷和朕,他们是什么态度?”
提起这一点,太监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回陛下,他们称……尊重大唐内政,恭贺大唐新皇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