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们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轻微嘶鸣,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骑兵们整齐地排列阵,每一匹马之间的距离都恰到好处,展现出高度的纪律性。
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似是这整个骑兵部队的灵魂所在。
苏武不断打马来回,眼神扫视着正在靠近的二十万之贼,好似在寻找什么,好似想要看破什么。
便是在阅读敌情,阅读敌阵。
便也有话语来说:“韩世忠,你可看懂了吗?贼军只分左右,左右两部中间那铁甲,便是那最精锐所在!”
韩世忠点头来说:“也不知哪一边更精锐,我自冲那里去!”
苏武却摇了摇头:“不,你就冲两军之中间,那里最是薄弱,你当一阵而入,只管往敌人中军后军去来回搅拌,定是犹入无人之境。”
“搅拌?”韩世忠愣了愣,却也明白,又道:“只是那两部之精锐呢?”
苏武答道:“你不必管,只管冲进去,贼军除了两部精锐,其余皆是乌合之众,你就要把那些乌合之众彻底搅拌个均匀!只待贼阵大乱,你再回头来打精锐!”
“明白了!”韩世忠点着头。
苏武打马再走,到得鲁达面前,也是开口:“鲁达,把一千重骑,分成两部,你带一部,我带一部,你去那左边司行方,我去那右边厉天闰,重骑力少,一阵凿穿就止,你往那边水塘去饮马,休息一刻,领军再回。”
“得令!”鲁达点着头,已然在分兵马。
苏武再走,花荣身边再有命令:“花荣,你往左边去绕,只做一事,不断把贼人那些乌合之众往中间赶,不准他们左右奔逃,只管让他们往里去挤!”
“末将得令,便就是少远游射,多贴近。”花荣深刻领悟。
苏武点头:“就是此般!”
苏武打马再走,自就是呼延灼当面了,也是同一般话语:“呼延将军,你往右边去绕,也只做一事,不断把贼人那些乌合之众往中间赶,不准他们左右奔逃,只管让他们往里去挤!”
呼延灼好似憋着一股劲一般,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这股劲来答:“得令就是,末将自是贴着贼人来赶,此番,将军如此拔擢,末将定然不辱使命,不敢丝毫懈怠!”
呼延灼的心情,与旁人皆不同,他自从那次兵败,就再也没有上过大台面,上次也不过是守过一个阳谷县城,那时候童贯就在东平府,他其实是没有表现上的。
这一次,便好似苏武给了他一个真正表现的机会,他一个见过天子的人,得过天子亲口勉励的将门之后,要的是祖上之荣光。
他希望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出现在给天子的请功奏疏之中,呼延之姓氏,本来就少,只要呼延二字出现在天子案前,那就是祖上荣光不负。
这些日子,他还怕苏武不给他这个机会。机会陡然来了,此时不用命,何时用命?
只待苏武巡视来去几番,便也回到了中间去,鲁达分出了五百重骑,都在苏武身边,苏武身边,还有自己一彪亲卫二三百骑。
这些人都是剽悍之勇,平常里还兼职令兵,此时都簇拥在苏武身后,其实苏武身边,已然有七八百骑之多。
只待真冲骑来了,亲卫之骑,会打马更快,有人会冲到苏武面前去,李成从来就做这事,只是此番李成不在这里,而是回了东平府,也有人会护住苏武左右,便是把苏武保护在众人之间。
苏武转头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一人,嘿嘿一笑:“可跟紧了些!”
范云也嘿嘿来笑:“将军放心,只待冲阵,小人自是第一个冲到将军头前去……”
范云是有误会,苏武把他带在身边,是想着他能多一些活命的可能,却是范云理解来,那就是将军看重了他,看中了他的悍勇,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更是给他一个多多杀贼赚钱的机会……
这个误会,在此时此刻,苏武也说不得什么来,总不能阵前告诉范云躲着些吧?
无奈之下,苏武也只有一笑了之,真说起来,这事,与大局大战而言,是个小事。
再说一语,这战阵之上,有谁是死不得的呢?谁都死得,范云也不例外。
其实,双方许多高明人都知道,杭州之战,就是生死之战。
方腊之贼,胜了这一战,才有资格再谈未来之事。若是败在杭州,那什么永乐之国,灭亡就只是早晚之事了。
苏武便更知晓,自己这一阵冲去,将决定许多事情!
近了近了……
苏武紧紧盯着那汹涌过来的潮水浪头,目光之中,越发冷峻!
苏武的手,也慢慢抬起,高高举起!
这只手,吸引来无数军汉的目光凝聚,其实军令不在这只手,而是在后面姚平仲部曲中的那一列大鼓。
但是那击鼓之人,也远远看着苏武举起来的手臂。
只待手臂一落,鼓声如疾风骤雨而起。
苏武腋下夹起长枪,踏雪乌骓宝马一跃就起!
冲锋的信号已来,苏武身旁之骑士,放下了铁兜鍪之护甲,遮住整个脸面,只留一条眼前缝隙,活脱脱是那地狱托生之恶鬼一般。
刹那间,马蹄声如雷,惊天动地隆隆不止!
马早已有灵,它懂得许多,不需要骑士多少催促,甚至不需要骑士马鞭去抽,只管奋力狂奔,越奔越快,向着敌人猛冲而去。
大地在颤抖,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战斗而恐惧。
滚滚泥土中带着江南的湿润,钢铁洪流,向着敌人的防线席卷而去。
坚定与无畏,在苏武脸上,在所有骑士脸上,仿佛眼前不是什么二十万贼军,而是空无一物,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步伐。
一只苍鹰飞过头顶,它似乎并不能理解人类在做什么,只是它那锐利的眼眸里,倒映出了地面之景,看那数支钢铁洪流如离弦之箭,正在往无边无际潮水激射而去。
将台之上,童贯转过身来,远远去看,他的目光,已然不在那城头之上的厮杀,只在身后钢铁之间的碰撞。
司行方,何许人也?
悍勇无当之人也,一杆方天画戟在手,甲胄在身,好似当真吕布再临人世,故事里,插翅虎雷横不过他大戟之下亡魂罢了……
他身边精锐之贼,四五千之多,精锐之将,也多如牛毛。
苏武所去,正是司行方,此番要用命了,只管去冲,定要一阵打散所谓精锐之贼!
厉天闰,何许人也?
自也是悍勇无当之辈,一手硕大的朴刀,倒是与鲁达相得益彰。故事里,小霸王周通,在他手上死得简简单单,那没羽箭张清,更也在他手上死得凄惨。
他身边之精锐,三四千之数,精锐之将,有他亲弟厉天祐,张俭,张韬,姚义……
这是鲁达要冲之处,鲁达座下,病尉迟孙立,小尉迟孙新,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
苏武左右,也有那豹子头林冲,九纹龙史进,操刀鬼曹正……
许多人,本也不该在此阵,是临时调派而来。
却是苏武心中也知道此番决死,再也不似头前,头前骑兵冲阵,面对的情况,远没有此番复杂,这次,真是一场硬仗!
打完这一场硬仗,麾下骑兵之战力,兴许也会再上一个台阶。
只看那大纛所在,近了近了,箭矢已然在飞来,浑身重甲浑不怕,只管盯着大纛而去。
也忍不住哪个是司行方哪个是厉天闰,只管一头扎去就是。
贼人长枪,也立得不少,大盾也竖了许多。
只管钢铁一撞,人也仰,马也翻。
谁在死,谁在活……已然不那么重要。
只管奋起马蹄往前去,手中兵刃拼命舞!
只待一入阵,潮水已然不见,只见汪洋大海无穷无尽!
范云悍勇非常,早早就到得苏武面前去,健马用那胸腹之铁甲,撞倒一人又一人,长枪捅刺不断,眼前到处都是敌人,手臂下意识不断来去。
眼前贼人之铁甲,却真不退不避,哪怕用身躯去挡马蹄,也有人奋勇来撞。
身后的苏将军,正在大呼:“冲,往前冲,不要停!”
何以如此大呼?只因为一入阵后,马速明显在慢,慢得太快了一些,完全不似以往那般冲阵之感。
苏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岂能不大喊而起。
七八百重骑,若马步不停,那就是击贼之重锤,若是马步一停,七八百骑死路就到。
苏武情急之下,竟是拿手中的长枪去刺前骑健马的屁股,那马屁股吃痛,便是拼尽全力去奔!
苏武在后,更是躬身站起,回头也去打踏雪乌骓之马尻,踏雪乌骓果真不凡,几步去,竟是越过左右,带着苏武到得最头前。
苏武自也不惧,手中长枪一送一回,巨力与尖锐带着马速,便是贯穿一个贼人铁甲胸膛。
另外一边,那鲁达大朴刀早已不是刀,不知多少挥砍之后,刃口卷如麻花一般,只管把这大朴刀当做鞭锏锤来使,打砸过去,所到之处,皆是骨骼碎裂之声。
再看那冲击贼人两军中间之处的韩世忠,那自是简单许多,一入阵,如针扎棉花,瞬间就入!
韩世忠更也是一马当先,杀起人来,真如砍瓜切菜,他一人身后,就是三千之骑,入阵之后,真如苏武所言,如有一杆巨大的搅拌棒子在搅浑水。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攻坚,苏将军亲自在攻坚,此时岂能不使浑身力气去?只管入阵去搅拌,横冲来,直撞去,只要马速还在,便是转着弯、画着弧,来回去搅。
这些贼寇,乌合之众,所谓二十万大军,何曾感受过如此之威?
西军之骑,甲胄自不比苏武那般重骑精良,但马匹似比苏武所部高大一些,韩世忠已入无人之境,他一人杀的贼,已然就是不可胜数。
只看得韩世忠左边去搅,便是无数贼寇如在漩涡,到处去躲,右边去搅,亦然如此。
两翼之骑,绕得很远,终于绕到所谓二十万之尽头,便也到得侧阵,只管平行贴着去,前面兵刃捅刺,后面弓弦狂拉,那弓弦拉得极快,仿佛巴不得一瞬间就把箭囊清空了去。
这战法,早已成熟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