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父陈玄礼在晋阳之战中惨败,城池丢失,本人更被叛军俘虏,这成了整个陈氏家族的巨大污点。
陈子韬也因此受到严厉牵连,被一撸到底,贬谪到金吾卫中担任一个微不足道的九品都尉。
“你!跟我过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陈子韬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显然出门极其匆忙,身上只胡乱套着一件单薄的春衫,外面草草裹了件锦裘御寒,连象征身份的幞头都未及戴上,头发略显凌乱,锦裘的带子也系得歪歪扭扭。
这一切,都昭示着某种突如其来的、极其紧急的状况。
原来,天刚蒙蒙亮,便有一名行踪诡秘、手持他父亲陈玄礼特殊信物和亲笔密信的人,直接找到了陈子韬的住处。
信中内容令他大惊失色,但信中提及之事唯有他们父子二人知晓,且笔迹千真万确是他父亲的。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或许能挽回家族颓势的冲动,压倒了他心中的疑虑。
他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便按照来人的要求,匆匆出门执行任务——寻找特定时间在兴庆宫外当值、且可能看到关键情况的士兵。
刘思武,正是目标之一。
陈子韬言罢,一勒马缰,那匹黑马长嘶一声,灵巧地拐进了旁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刘思武心头突突直跳,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小跑着跟在后面,也钻进了那条光线昏暗的小巷。
巷内狭窄,陈子韬高大的身躯骑在马上更显压迫感。
他勒住躁动的马匹,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刘思武,声音压得极低,开门见山:“今早丑时到寅时(凌晨1-5点),你在兴庆宫西门当值,可曾……看见什么异常动静?任何不寻常的人、车马、物品出入宫门?仔细想想,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耽误的急切和紧张。
刘思武被他的气势所慑,咽了口唾沫,连忙将在宫门外站岗时所见所闻,从太监宫女仓惶出逃,到銮驾凤辇、箱笼马车,再到大批侍卫禁军撤离……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甚至连那些人的大致神情和队伍离去的方向都尽力回忆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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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之后,陈子韬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听完刘思武的叙述,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震惊和一种决绝。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知道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去吧!”
刘思武如蒙大赦,连忙抱拳,低着头快步退出了小巷,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怀里的包子,头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跑去。
巷内,陈子韬猛地一夹马腹,那匹黑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小巷,向着兵部衙门的方向绝尘而去!
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圣人……竟然真的……抛弃了长安!”这个认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也砸碎了李唐王朝最后一点虚幻的威严。
……
……
元载府邸。
天色刚刚破晓,晨光熹微。
元载书房的门便被“砰”地一声推开,严武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混合着兴奋与凝重,人未至,声先到:“元兄!大事已定!不良人刚刚传来确凿无误的紧急线报!”
他几步跨到元载面前,语速快得像连珠炮:“那昏聩之君与杨国忠老贼、还有杨贵妃,已于凌晨丑时三刻,如同鬼魅般悄然潜出长安城!”
“高力士那老阉奴率领着一千多太监、宫女和大内侍卫紧随其后!”
“此外,还有五千龙武军精锐随行护驾!更可恨的是,他们在城外与杨国忠那厮暗中操练已久的三万新军成功会合!此刻,这大队人马正如同丧家之犬,一路向着蜀地方向狂奔而去!”
严武带来的消息,正是元载等待的关键拼图。
元载闻言,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笑意再次浮现。
他不慌不忙,从容地从堆满文书的桌案上拿起三份早已准备好的、制作精良的“圣旨”,以及三份盖有当朝左相陈希烈大印的正式任命文书。
“好!时机已到!”元载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他将其中一份任命文书和一份“圣旨”递给严武,“严兄,此刻你便可持此文书与‘圣旨’,即刻前往龙武军大营赴任!掌控这支禁军精锐,乃殿下大计之基石!望严兄不负重托!”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许和不容失败的意味。
言罢,元载转身,对着书房角落阴影里一张紫檀木交椅上端坐的人影,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后面之事,就有劳袁总管了。”
严武这才注意到,交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面皮白净无须的太监。
他穿着深紫色的宦官常服,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神态看似平静,眼神深处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此人正是宫中地位仅次于高力士、手握实权的大太监——袁思艺!
他早已被裴徽用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和未来“内相”的承诺喂得饱饱的。
当长安城内关于裴徽乃是“真龙血脉”、“流落民间皇子”的传言甚嚣尘上之后,袁思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押上了全部身家,成为了裴徽在宫中最核心、最隐秘的铁杆心腹。
他同样收到了裴徽的密信,信中的指示简洁而有力:全力配合元载等人,不惜一切代价!
元载自然不会跟这个深谙宫廷规则的太监客气。
昨夜,他便差遣心腹持裴徽信物,将袁思艺秘密传唤至府中。
两人在这书房内彻夜未眠,对着灯光,绞尽脑汁,反复推敲细节,最终密谋炮制出了这几份足以以假乱真的“圣旨”。
袁思艺放下茶杯,接过元载递来的另外两份“圣旨”,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神情,他打了个哈欠,对着元载和严武象征性地轻点了下头,声音尖细而平稳:“元侍郎、严将军放心。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扫清奸佞,匡扶社稷,乃老奴几世修来的福分。老奴这便去办。”
他深知此行关系重大,早已安排好了两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小太监随从,以及一队由裴徽暗中掌控的龙武军侍卫负责护卫。
当然,此行最关键的核心,就在于由他袁思艺这位地位尊崇、众所周知常在御前行走的大太监亲自去“传旨”。
以他的身份和多年积威,再加上手中“圣旨”那足以乱真的字迹和印玺(由袁思艺利用职务之便,偷偷模仿皇帝笔迹,并盗用了保管相对松懈的“中书门下之印”和皇帝日常用的一方小玺),足以震慑住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官员和将领,无人会轻易怀疑圣旨的真伪!
这正是裴徽选中他执行此任务的最大价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