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有时终须有。”
方丈没头没尾地抛下一句话,牵着小和尚往内室里走了。陈昭先是把解签纸放在杜聿柏手里,搓了搓手,往手心呵出大大的一口白气,然后才欢天喜地拿过签纸,宝贝一样地拆开。
大吉:白虹金鳞
陈昭特别高兴地拿给杜聿柏也看,然后沿着原来的折痕小心地叠好,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回去的路上他还在这阵福气里没出来,时不时去摸自己的口袋想拿出来看,又觉得太作秀炫耀了,又把手拿出来。
他问杜聿柏抽到的是什么,因为总觉得杜聿柏心情也挺好的,带了点不是客气的微笑。杜聿柏展开手心,让陈昭自己把签子拿去看。结果不是大吉,只是一张普通的小吉,预兆是昭映松柏。
陈昭觉得这个预兆的名字实在太让人想入非非,心虚地把发烫的脸往围巾里缩了缩,闷着声音说:“要不……我跟你换了。我这张是大吉呢。”杜聿柏摇了摇头,把那张黄纸从陈昭手里拿回来,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也是,这些子虚乌有的其实对杜聿柏这样的人来说只能是图个好玩儿,只有像陈昭这种穷苦小民才得祈祷一份儿鸡犬升天。以前在庆城他也经常大年初一去拜佛,趁着人少不必被议论打量,在神佛面前享受平等的感觉。
谢惠蓉走了以后就变成他带着陈昀去,还是在大年初一的大早上去。恰逢那会他青春期时候情绪疯长,内心波澜壮阔地痛恨着生活,于是也波澜壮阔地痛恨着自己。谢惠蓉对孩子实行着传统而严苛地传统思想教育,灌输崇高圣人的道德标准,尤其向陈昭加上了一番人格贬低,致使他认为自己这种痛恨是肮脏的。
但穷人是不配大喜大悲的,最后少年陈昭对命运的抗争变成了在大年初一摇签时偷换佛签的行为,好像这么做能够换掉自己的命一样。陈昭知道这么不对,死后肯定要下十八层地狱遭鬼差折磨的,可是活着他想给自己争一点幸运,哪怕是假的,能空欢喜一场,好歹也是欢喜啊。
上山的时候觉得走了很久,可是下山的时候觉得台阶仿佛能一眼望到底,一下子就走完了。陈昭还不太想回去,拉了拉杜聿柏的衣袖说还想再走走。于是下了山他们就往东门去,穿过那道装潢古朴的大门以后一直往下走便是热闹的小街。
平日里这里拥挤得很,古墙下卖吃食的卖玩具的卖唱跳的,贩子戏子孩子,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哭哭笑笑。
不过现在只有些许几个推着小吃车的,只有墙头上挂着的风车在转铃铛在响。陈昭买了一包炒栗子,买了以后才发现剥下来的壳儿没处扔,只好放在手里当暖饼用。
城墙下的一段街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最末坐着一个给人画像的师傅。杜聿柏过去问了两句,陈昭站在旁边嘟囔着说我也会画。
“那你给我画。”
“我给你画,但我要收费。”
陈昭突然转过身迈开步子往前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冲他张开了双臂。其实陈昭不矮,一米七七的个子,只是骨架小,杜聿柏个子高,这么有点距离地看着,感觉他在站空旷的雪地里小小的一个,孩童一样地讨一个拥抱,可怜又可爱。
杜聿柏一步一步走过去,看见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鼻尖冻得红红的。他停在陈昭面前,安静地看着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