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也在国际顶级公司工作过,然而那段日子苦不堪言,朝令夕改,一群人谁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今天一个创意,研究一周,下周又有另一个创意,再继续研究。
研究两年,造出一堆废品,研究出项目部解散的结果。
她回国,看到的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人都说国产设备土气,那是因为研发人员已经被压榨到极点,没有空闲去思考美学。就好比是一群佃农,能够按时交租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谁能有空把自己打扮得跟过年似的,扭着秧歌去交租?”
以为他们工资赚得很多?其实不然。打比方说,入职谈好了工资两万,试用期就发一半,试用期六个月,等试用期一过就进裁员名单。裁员也不会给赔偿的,会无限压榨,一个环节没设计好,整个项目组连坐,逼你自己走人。想下班是做梦,心脏复苏设备每个楼层都有,死了就死了,谁在乎?
“我要是为抢救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而死,我也算死得其所,我为老板打工当牛马累死了,我真冤枉啊。”
谢雪萤踩过一次雷,剥了层皮才离职,从此够够的了。
“我这辈子不指望赚多少钱,我就做我自己想做的设备,真材实料,用在真正有用的地方。而不是燃烧有涯之生命,造出一堆工业垃圾,丰满了老板的钱包。”
她颇为自负地冷哼一声。
“从前那些搞互联网的什么巨头、大佬,那其实都不是真正的老板,都只是资本和权力推到台前的演员。但凡造出一个东西,营销费比这产品本身还贵,收割一波韭菜就跑,下一波再来。你说你不想当韭菜,一万个营销号都说这东西好;进入一个直播间,所有人都激情下单,你又如何?前几年互联网崛起,高学历的、觉得像个人物似的那波人耀武扬威起来,创业,开公司,搞研发,打价格战,弄得好像欣欣向荣似的。可是大浪淘沙,最后有几个存活?举个例子,共享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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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梦古压根都没见过活体的共享汽车,还没等他见,这东西已经销声匿迹了。
“这波人最后去哪儿了?在北京东边那一片扎堆买房,弄得好像是新北京人、新精英,以为凌驾于世间规则之上,投资,加杠杆,孩子上国际学校,媳妇是小明星小网红。偶尔几个有孝心的,把爸爸妈妈从老家接来,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不知道的人问他们是保姆啊还是月嫂。然而,疫情一来,就好比大浪退潮,谁没穿裤头,大家都看见了,这半年跳楼最多的也是他们。”
“哎。”
陈梦古一勺冰淇淋塞住谢雪萤的嘴巴。
“你别胡说。”
旁边好几个人都趴在椅背上看着她,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不讲了,不满地挥手。
“聊聊嘛,坐车这么长时间,讲讲社会形势怎么了?你这个混黑道的还管那么多?”
陈梦古简直百口莫辩。
谢雪萤叹了口气。
“我不是胡说,而是我们这种人被当做生产资料,被资本全程收割,预定了命运。兔死狐悲。”
陈万方不同意谢雪萤回乡,一方面是陈梦古的关系,另一方面,用他的说法是,我辛辛苦苦把女儿培养成材,我希望你远走高飞,回来算什么出息?
这不是出息不出息的问题,谢雪萤算一笔账,在北京工作,就比如说在互联网头部企业吧,个个办公地极其偏远,员工必须得就地租房,然而当地的房东消息灵通,听说你涨薪,立马就涨房租。
“北京挣钱北京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倒不是说北京不好,没资源没人脉没人扶持的人,在大城市生存还是相对容易。回到家乡小城镇,想找月薪过万的工作非常难,想干点实业,你会发现你的同龄人已经把所有有利资源全部瓜分干净了。
但谢雪萤现在不一样,她是带着项目回乡的,没有家乡的支持尚且能够生存,更别提家乡有优惠政策。
“老陈不乐意,你不用管他。但是你说的精诚飞行,我联系了,等咱们从南京回来,能见一面。”
不过,听你这番高论,你对这行还是挺有意见的。
“见面可以,别闹事。”陈梦古叮嘱。
谢雪萤笑笑,拆开一盒泡面给他。
“去去去,我饿了。”
下午两点,列车到达山海关,下一站唐山。
陈梦古看着窗外滑过的风景,忽然想起当年。
“那时候我看见一片绿绒绒的田地,奇怪这草怎么长得这么整齐。人家告诉我那是小麦,我还纳闷,小麦和小卖部是什么关系。”
谢雪萤吃饱了开始犯困,靠在窗边看风景。
“什么关系?产业链关系。”
她忽然笑起来,回头拍拍陈梦古的胳膊。
“那时候如果你去南京一趟,是跟爸爸单独回来的,我没跟着回来。到现在,你会不会已经忘了我了?”
说这些如果假如有意义吗?
陈梦古倾了倾身子,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会忘。"
“不会忘,但估计也印象不深了吧。要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联系了,也就是个记忆碎片,浮光掠影而已。”
“你要是嫁给你德国的前男友,远走高飞,除非你离婚,否则永远不会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