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落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似的,她靠着门,瘫软地坐到地上。
当着她父亲的面,陆让彻彻底底和她划清了界限,这是把她的脸面往脚底下踩啊!
杀人诛心,陆让的那些话,无异于拿着刀子往她心上戳!
宋含章的学生很多,这几天来家里拜年的人不少,家里不太清静,宋瓷便没有继续看书,而是做起了笔记,她做了不少小卡片,把古诗、一些难懂易错的字词以及其他学科的重要知识点记在上面,方便复习。
沈然刚回来的那两天,都是来大杂院吃饭的。
是陈舒让她过来的,陈舒说自己手里粮票肉票不少,刚好可以给她补补身体。
至于沈然和陈菊的粮票,陈舒让她们母女俩留着。
一连几天没有见到宋瓷,沈然状若无意地打听,"小姨,小瓷怎么没过来陪您一起吃饭啊?"
提到宋瓷,陈舒心里不是很高兴,宋瓷回来的这几天,几乎都是在宋含章那里住,这让陈舒心里泛起了酸,觉得宋瓷眼里只有她爸爸,没有她这个当妈的,"小瓷是个大忙人,忙着在她爸爸那里看书呢。"
看书?
沈然眉头一皱,无缘无故,宋瓷看什么书啊?
她有股不好的预感,忙打听道∶"小瓷在看什么书呢?"
陈舒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她说在看书,还说让她爸爸帮她补课。
沈然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宋瓷是为了高考在做准备?
今年十月份的时候是会恢复高考,可是现在消息根本没有传出来啊,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莫非,宋瓷和她一样穿书了?
这个念头生出来后,大冬天的,沈然却是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她忙道∶"小姨,小瓷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她能听到什么风声?"陈舒不在意地道∶"我觉得她就是用这个借口故意糊弄我呢,她就是不想来我这里住。"
沈然觉得陈舒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本来她不想和宋瓷碰面的,但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小姨,小瓷什么时候过来吃饭了,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初一那天中午,打完电话回到宋家,宋瓷想了想,去了大杂院。
陈舒虽然受到了沈然女主光环的影响,但陈舒到底是她亲妈,大过年的,让陈舒一个人在大杂院过年也是挺可怜的。
去的时候,宋瓷都进来屋里了,陈舒仿佛还是没发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果。
宋瓷喊了一声,"妈。"
听到声音,陈舒猛然抬起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小瓷,你怎么过来了?"
宋瓷道∶"我来看看您啊!"
陈舒忙不迭把家里的零食都给宋瓷拿了过来,虽然她偏心沈然,可她也知道宋瓷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大过年的,大杂院里家家户户热闹得很,别人家的儿女都回来看望父母了,而她们家,就她一个人,陈舒也是会觉得孤单的。
这不,刚刚她就在想宋瓷呢。
陈舒忙道∶"小瓷,今天中午你别回去了,就在这吃饭,行吗?"
宋瓷"嗯"了一声,"我本来就是来陪您吃饭的。"
陈舒做饭,宋瓷给她打了下手,饭菜做好了,正摆饭的时候,不料,沈然这个让人倒胃口的东西又出现了。
沈然也是脸皮厚,她露出讨好的笑容,"小瓷,你来了。"
宋瓷没搭理她,沈然却不知道嫌丢人似的,她又道∶"小瓷,小姨说你最近在复习功课,你在复习什么呢?"
"和你有关吗?"宋瓷淡淡地道。
沈然盯着宋瓷,想要从她的脸上发现什么。不能确定宋瓷有没有穿书,这让沈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正要说什么,宋瓷直接看向陈舒,"妈,她为什么会来咱们家?"
陈舒道∶"我想着她们家东西不多,你表姐这几天都在咱们家吃饭。"
陈舒是长辈,惯是喜欢和稀泥,"小瓷,你们姐妹俩也好久没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平心静气的坐下来,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吧?"
宋瓷直接道∶"妈,就一句话,有我没她!"
"您到底是要让我在家里吃饭,还是要让她在家里吃饭?"
沈然愣了愣,这些话,姐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她冷声道∶"小瓷,是小姨让我来你们家吃饭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那你也可以不来啊!"宋瓷扫她一眼,"我就奇了怪了,从年前到年后,天天往我们家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家呢!"
沈然脸色一变,"小瓷,你这样说话太过分了!是,我是家境不如你,但我不过是来你们家吃顿饭,你至于这么容不下我吗?"
宋瓷笑了一下,"你好像误会了,我天天待在我爸家里呢,就是为了给你腾位置,好让你能上门打秋风。。
"我敢说,找遍整个北市,也没有像我这样宽容大度的人了!"
眼见气氛不对劲,陈舒忙道∶"小瓷,沈然,你们是表姐妹,都少说两句吧!"
"小瓷,你表姐她这几天是都在咱们家吃饭,但我这不是想着减轻一些她们家里的负担吗?让你表姐留下来,也就是多副碗筷的事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怎么就有你没她了?"
"妈,我这不是心疼我表姐吗?咱们家的好东西也没多少啊,要是还得被我吃一半,最后表姐没得吃的,把她饿度了怎么办?"
表面上是在关心她,宋瓷实则话里带着讽刺,沈然脸色更难看了。
偏偏宋瓷还在继续,"我听说大过年去别人家里吃饭的,只有三种人,一种是没家的,一种是脸皮比城墙还厚,最后一种,是街上的乞丐,也不知道我表姐是哪一种?"
沈然气得喘起了粗气,宋瓷就差指着鼻子骂她一通了。
她咬着牙,"走就走,小瓷,我劝你不要这么看不起人,不然,你以后后悔也来不及的。
宋瓷轻笑了一下,不急不慢地道∶"表姐,你也太敏感了吧!"
"我可没有看不起你啊,你要是实在想厚着脸皮来我们家吃饭,我也可以给你端碗饭啊,你去门外吃。"
"当然,如果你像乞丐那样没有钱的话,我是不会问你要钱的。"
沈然脸色铁青,"你!"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宋瓷瞥她一眼,"不想走,行啊。"
宋瓷出了声,"妈,我那个装葫芦玉坠的盒子怎么找不到了?"
沈然和陈舒不约而同脸色僵了僵,陈舒结心虚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没动过…你的东西,小瓷,你要是找不到的话,可能是丢了吧。"
去年的时候,沈然写信给她,说想要一个玉坠戴一戴,想起家里放着个葫芦玉坠,陈舒就给沈然寄去了。
沈然又说,她拿了宋瓷的东西,害怕宋瓷知道了会不高兴,陈舒也觉得自己的女儿脾气不是很好,就答应替她保密。
"是吗?在知青宿舍住的时候,我怎么见到表姐有一个和装葫芦玉坠一模一样的木盒呢?"宋瓷微微歪着脑袋,"不会是表姐偷拿了我的葫芦玉坠吧?"
沈然眉头生出了一层细汗,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块玉坠很长时间没有流出凝露了,她再也没办法通过这块玉坠夺取宋瓷的容貌,让自己变得好看。
她现在对那块玉坠已经死心了,但她也不想让宋瓷知道是她拿走了葫芦玉坠。
不然,依照宋瓷的性子,早晚会发现葫芦玉坠的秘密的。
陈舒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刚要开口把事实说出来,不料,沈然突然道∶"我…我没拿!
沈然一口咬定自己没拿,陈舒只好替她掩饰,"小瓷,那块葫芦玉坠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一块更好的,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不过呢,妈,我不想要玉坠了,把玉坠换成钱吧。"宋瓷笑眯眯地道∶"既然您说要给我买块更好的,那一块更好的,怎么也得几十上百块吧,您直接把这些钱给我吧。"
陈舒把手里的钱给她了,看沈然还怎么从她妈妈手里拿钱!
陈舒不太乐意,但宋瓷的脾气,她可是见识到了,怕宋瓷继续问下去,她只好答应了。
沈然狠狠咬着牙,也想到了这一点儿,陈舒手里的钱给了宋瓷,这就意味着她从陈舒这里拿不到多少钱了。
宋瓷这一招,不费吹灰之力,就断了她的经济来源。
沈然咬死不承认,宋瓷也没有继续和她掰扯的必要,她不屑地扫了她一眼,"门口那个没皮没脸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沈然狠狠攥着手掌心,艰难地离开了大杂院,宋瓷那不屑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刺向她的身体。
她今天受到的这些羞辱,她会永远都记得的!
等沈然走了,陈舒嘴皮子蠕动了几下,但她到底心虚,最后只是道∶"小瓷,你现在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
"妈,我觉得您应该好好想想,究竟是我脾气大,还是您和沈然太过分?"宋瓷平静地道∶"那
块葫芦玉坠是在柜子里放着的,没人动的话,不可能会丢的。你和沈然瞒着我,但我也知道,是您把玉坠给了沈然。"
"妈,这一次我可以不计较.但没有下一次了。"
"如果有一次的话,那我就去公安局报警了。"
陈舒慌了,"小瓷,你.你是要让公安来抓我?"
宋瓷摇摇头,"不是来抓你,而是来抓沈然,她一个没皮没脸的小偷,偷了我的东西,进局子不是很正常吗?"
陈舒狂跳不停的心恢复了些,乖乖,这真是她的女儿吗?去了下乡历练了一年,不管是说话还是性子,都厉害了不少。
看宋瓷这么讨厌沈然,接下来几天,陈舒算是长了教训,不敢再把沈然叫来家里吃饭,也不敢再私下周济她们母女二人。
冬去春来,转眼间到了春天。
宋瓷之前用请病假当借口,多在北市待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宋含章给她补课补的差不多了,她也到了回响水大队的日子。
临走之前,宋含章和陈舒都来送她。
宋含章殷殷不舍叮嘱了她几句,轮到陈舒时候,陈舒道;"小瓷,你…你在乡下待着,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性子啊,可不敢那么厉害,我是你妈,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妈,我也不想这样的呀,可是,我一见到你把咱们家的好东西给沈然,我就控制不住的想发火。"宋瓷眨眨眼睛,故意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您不再背着我偏心沈然,您的女儿保准会优雅端庄听话懂事的。"
陈舒脸色讪讪,当初宋含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和她离婚的,见宋含章在旁边站着,她只好道∶"知道了。"
从北市坐车到了河省的县城,宋瓷拎着藤织箱子出来火车站,远远地,她就看到了江恂。
在人少的地方,江恂背对她站着,少年穿着一件白衬衫,背影颀长,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宋瓷就是能认出来那个人是江恂。
宋瓷弯了弯眸子,轻手轻脚的朝江恂走去,离江恂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又轻轻把箱子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