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不明白!”馥佩嬷嬷突然提高了音量,像只看准猎物的鹰一般直直地盯着夏侯纾的眼睛,徐徐道,“当年郡主怀着你的时候,便有术士说你是不祥之人,会克死兄弟,牵连父母,颠覆家族门楣,可是郡主不相信,非要把你生下来。整整八个月,郡主带着你东奔西走,吃尽了苦头。好在郡主深明大义,所以你出生没多久便将你送去了泊云观。可是谁想到,离得那么远,翖儿还是被你给克死了!翖儿那么优秀的孩子,本可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真是老天不长眼!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夏侯纾有些发懵,不是说她亡夫的事情吗?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母亲和大哥的事了?
“你胡说!”夏侯纾忍无可忍,气得站起来大声反驳道,“大哥明明是遭了奸人所害,在北原战场上失踪的,怎么就变成被我克死的了?”
夏侯纾从前不屑于理会馥佩嬷嬷对自己的无理刁难和指责,但不允许她拿夏侯翖的死来说事,因为夏侯翖的死是整个夏侯家的心结。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馥佩嬷嬷四毫不退让,“你不仅克死兄弟,你还害死了我的丈夫!”
“那跟我没有关系!”夏侯纾竭力反驳。
“跟你没有关系?”馥佩嬷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语气也充满了怀疑和愤怒,仿佛夏侯纾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随即又说,“当初去接你的途中,我的丈夫为了救你,从悬崖上摔了下去,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你现在竟然说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夏侯纾愣住,“你是说……庄护卫?”
夏侯纾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心慈手软、柔弱不能自理的人,但平白无故背上了两条人命,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辜,又很无力。不过当年她离开泊云观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自然是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七年前,夏侯渊经历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失败和痛苦,不仅在对战北原国的战场上接连失利,还因敌军使诈痛失爱子夏侯翖。作为一名将领,打败仗丢失城池就是最大的耻辱,而作为一位父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便是对他最大的讽刺。面对这双重打击,夏侯渊强忍着痛苦打完了最后一战,夺回了之前丢失的五座城池,却连夏侯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最后不得不奉旨班师回朝,用自己的满腔热血履行着身为臣子的忠和义,直到回京复命后才病倒在塌。而彼时北原国不仅在战场上势如破竹,攻城略地,还暗中派了奸细到京城来,企图通过刺杀主将夏侯渊来打击报复。
夏侯渊缠绵病榻数十日,期间不断遭到各式各样的行刺和陷害,防不胜防。悲痛之余,他恍悟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让仅剩的一子一女流落在外任人宰割,便也顾不上当初那疯道士的预言,派了身边的一名叫庄桦的护卫领了十几个人前往泊云观接夏侯纾。
夏侯纾在泊云观的日子虽然与世无争,轻松平淡,但她一直希望能与父母家人团聚,所以当她得知家里终于派人来接自己回去,心里自然十分高兴,辞别了泊云观中的一众师姐妹后欢欢喜喜地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未料他们的行踪走漏了风声,刺客在他们回京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十几个护卫为了保护她,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然而刺客人数众多,且身手不凡,他们的人在激战中损伤大半,根本无法将夏侯纾安全护送回京。
为了完成使命,庄护卫略一合计,便将夏侯纾隐匿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然后命剩下的人佯装与刺客交战拖延时间,自己则驾着空马车引开敌人,结果在途中不慎摔入悬崖,粉身碎骨。
夏侯纾得知庄护卫的事已经是两天之后,当时她已经因为饥饿和过度惊吓有些神志不清。由于庄护卫没有按时将夏侯纾接回京,夏侯渊心中疑窦丛生,立刻又派了一队人马出来接应。得知庄护卫等人的消息后,他急得吐了血,随即拖着病躯亲自带了人出来寻找。然而夏侯纾年纪尚幼,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这一遭逃亡下来,吓得不轻,再加上庄护卫临走前告诫她如果不是熟人来找她,绝对不能离开,所以一直躲在灌木丛里,哪里也不敢去,直到绝望的夏侯渊找到她……
这么说来,馥佩嬷嬷口中的“丈夫”必然就是庄护卫了。
夏侯纾从来没有忘记过庄护卫的救命之恩,只是庄护卫父母早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和妻儿,所以便在越国公府的小祠堂里供奉了恩人的牌位,日日香火不断。
对于庄护卫,夏侯纾心里有感激,也有愧疚,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杀人凶手,要承担罪责。
“就算他是为了救我而死,可是这并不是我故意的,如果不是有人追杀,他又怎么会坠崖?”夏侯纾不服气地说,“嬷嬷不与我同仇敌忾,反而将所有罪责都归咎在我身上,这对我就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