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从密室出来,候在殿门外的曹元禄擦了把冷汗,颤颤巍巍地上前跪下。
“是奴才见殿下晚膳用得少,才让云朵姑娘去做点心的,您要罚就罚奴才吧!”
太子冷冷瞥他:“那点心的式样也是你教她的?”
“这倒不是,”曹元禄老脸一红,“不过奴才保证姑娘没有坏心,顶多是想和殿下亲近罢了。”
他知道自家殿下聪慧过人,尤其是从北疆回京后,底下人不过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他便能看出许多旁人看不出的端倪。
那些被处置的人的确心中有鬼,可曹元禄自问内廷行走几十年,还有几分识人之能,云朵是什么性子,他看得清清楚楚,殿下自己定然也看得出,这丫头也只那晚大放厥词过一回,平日最是乖顺好性儿,连被人下毒威胁都没有动过刺杀殿下的念头,可殿下竟还是要罚她!
曹元禄叹口气:“那密室是什么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她一个小姑娘,胆子就芝麻绿豆大,能经得住吓吗?”
「难得有姑娘愿意关心您,您就偷着乐吧!再把人吓走,您就后悔去吧!」
太子听到他放肆大胆的心声,暗暗攥紧手掌,冷声赶人:“出去。”
曹元禄无奈,只得先行告退。
太子独自坐在榻上,揉了揉太阳穴。
这二十余年来的尔虞我诈,让他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应对万事都能游刃有余,已经许久没有人能够如此牵动他的情绪。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也许是觉得他堂堂储君不该被一个小丫鬟如此唐突不敬。
也许是那种难得的亲近让他觉得陌生,下意识就是警惕和防备。
他见多了别有用心的奉承,投其所好的献媚,也经历过最亲近之人的背叛,早就不会对无关之人付出多余的感情。
高处不胜寒,何况是他这样的身份,群狼环伺,朝不保夕,他并不需要那些虚假的谄媚来调剂生活,自欺欺人。
她的到来的确很特别,身上独特的香气能为他缓解头疾,至于心里那些狂妄之词,让他震惊、气恼,却也让他觉出了久违的、不戴面具的活人气,所以偶尔两句插科打浑并不足以令他真正动怒。
他真正抵触的,是任何刻意为之的接近,是被她三言两语就拿捏情绪的感觉,是被她屡屡言语冒犯的恼羞成怒一点点累积至今的失控。
指骨抵着眉心,他想起离开时她紧抿的唇瓣,委屈的表情。
不会当真被吓哭了吧?
这间密室隔音极好,即便里头撕心裂肺鬼哭狼嚎,人在座屏之外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这里头若关上几天几夜,彻底与外头断了联系,恐惧和重压之下,便是意志再坚定的死士都有可能会发疯。
她再胆大包天,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小丫头,或许已经在里头哭着求饶了。
可才关一个时辰就将人放出来,未免显得他出尔反尔,毫无威信可言。
罢了,同她计较什么。
她从没个正形,他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这世上人人都想害他,可她不一样,从始至终就觊觎他的身子,就连自以为大祸临头之际,她使尽浑身胆量也只敢来找他睡上一觉便觉得此生无憾了,这何尝不是一种纯粹呢?
太子的目光落在殿中烧着炭火的象耳兽足炉,罢了,腊月的天太冷,回头冻出风寒,还得浪费何百龄的药给她医治。
太子深深叹息一声,起身扭动了烛台。
缓缓踏入里间,先是听到几声类似梦呓的呢喃,沉闷,带着轻微的哭腔。
他心中莫名一紧,很快在密室角落中找到那团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