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就像你无法想象出一个常年长于热带丛林的野人突然被带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一样,在美轮美奂的圆顶剧场中,他有种穿错时空的局促。
但显然,陆景是剧院常客。
相较于乔以棠的拘束,他举手投足间都是天生天长的优雅不迫。乔以棠不由得想起陆景匆匆赶去学校的那次,身上也是礼服妥帖,无可挑剔。
乔以棠抿了抿唇,低头翻动手里的简介。
进场坐下没多久就熄了灯,幕布在阴森震撼的序曲中缓缓拉开。
品味是一种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培养的东西。
观看歌剧就跟欣赏古典音乐、芭蕾剧一样,受鉴赏水平和审美习惯的限制,所以开场不久,乔以棠就在一片男女高音互飙中茫然而坐,别说唱调内容,他甚至听半天才从那艰难晦涩的沧然咏叹调辨出他们唱的不是英语……
陆景倒是看得投入,脸上微表情也很丰富,不管是为公主的凶残而蹙眉,还是为男主痴情的撇嘴不屑,几乎从他那些表情就能推断出剧情发展了,乔以棠在隔壁偷偷摸摸地瞄人,觉得看他比看歌剧有意思多了。
看着陆景认真观剧的样子,乔以棠心底突然又觉出这人的几分好来。
就是怎么说呢,他不是传统意义上“好人”,他的外表实在太具欺骗性,很容易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实则娇气、任性、矫情、幼稚、嚣张,又自以为是……什么毛病都有一点,但凡想得到的贬义词套在他身上丝毫不违和。
可偏偏也就是这么一个人,每每叫乔以棠无语的同时又让他内心倍感复杂。
十七岁的他远离家乡,茕茕孑立地独行于熙攘闹市中,面对诸多不顺与困倦,他无所畏惧,把每一次的磨炼都当作人生旅程的碑牌,更从来不曾想过会能有人来替自己分担。
可这个人就这么出现了 大概他本人都没觉察 替自己出头,教他应对问题的方式,带他去医院,再到今天的家长会……
陆景这个人太矛盾了,一张外皮披得漂亮,唬住所有外人,又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可哪怕这样,也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能诡异地反向催生出好感来。
整场歌剧长达两个多钟,乔以棠几乎在漫长的发呆中度过了全程,即使有幕间可以起来走动,自律如乔以棠也忍不住犯困,因此谢幕时,陆景惊讶地发现,这小孩儿姿势端正地在座位上睡着了。
“嘿!醒醒!”陆景伸手拍了拍乔以棠的脸。
歌剧的催眠效果真不错,乔以棠被叫醒的时候,向来克制冷静的脸上神情迷茫,他盯着陆景发愣,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结束了吗?”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观众席都空了大半。
“睡得还不错吧?”陆景揶揄道。
乔以棠摸着头,一脸不自在:“就、听、听不大懂……”
哪只是“不大懂”,他那是根本完全就不懂!
陆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不碍事,睡得香就行!”
乔以棠纠结地看着他走远,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特别不甘的情绪。
他跟了上去,试图交流,“我记得简介的故事,但是听不懂语言,那不是英语吧!”
可得了吧!就算是英语,以他现在的水平也不可能听懂!
不过陆景没在意,随口给他科普:“歌剧起源于罗马,但实际诞生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所以大部分都是意大利语。”
说又完道,“怎么,有兴趣吗?我记得年前还有一部,到时候一起过来。”
数学考满分毫不费力的乔以棠顿觉压力山大:“……”
走到剧院门口,乔以棠兜里手机震了起来,他掏出一看,是房东 可房东这个时间找他干嘛?
司机把车开了过来,陆景招呼乔以棠上车,可一回头,就亲眼目睹了乔以棠脸上一场表情盛宴。
那是一种糅合了疑惑、怀疑、震惊到目瞪口呆的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