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同福客栈,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来,在擦得锃亮的八仙桌上跳跃。
一股浓重的、带着海腥味和彻夜未眠疲惫气息的黑影杵在门口,把光线都挡暗了一块。
这人身材高大却微微佝偻,像背负着无形的重物。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明显不合时节且沾着些不明污渍的藏青色旧式西装,头发油腻凌乱地贴着头皮,眼圈乌黑得如同被人揍了两拳,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透着一股子化不开的苦大仇深。
他死死攥着一个同样破旧的、扁扁的真皮公文包,手指苍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额滴神啊!”掌柜的佟湘玉正扒拉算盘,一抬眼,吓得差点把算珠当糖豆吞下去,“这大清早的,咋杵着个门神嘞?脸色差滴跟刚从阎王殿打转回来似的!”
白展堂正在擦柜台,咻地一下飘到佟湘玉身旁,压低声音:“掌柜的,看这打扮……不太像本地人啊?是洋行跑腿的?可这身也太邋遢了。”
黑衣人没动,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扫视客栈内部,眼神空洞,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沙哑如破锣般的声音:“……这里是……能住宿的地方吗?”语调僵硬得像在背诵台词,完全没有问询应有的起伏。
“能能能!”佟湘玉立刻挤出职业笑容,“客官快请进!有啥心事也得先坐下喘口气喝口水再说嘛!展堂,招呼着!给上壶热茶!”
白展堂应了声,但动作带着几分警惕。
正在这时,楼上传来阿楚兴奋的声音:“宝宝们!早呀!看今天的同福客栈依旧活力满满!”她举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隐形的直播设备跑下楼,身边是风度翩翩、嘴角含笑的晏辰。
铁蛋像个忠诚的银灰色合金柱子般无声跟随,傻妞则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老板,老板娘,检测到不明身份高压力个体进入安全范围。”铁蛋的电子眼微光闪烁,数据流在瞳孔深处掠过,声音低沉稳定。
晏辰优雅地一挑眉:“哦?这位……看起来很面生,而且很有故事的样子。”他看向门口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黑衣人。
阿楚已经调整了直播角度,让黑衣人那张写满痛苦的脸清晰地投射在客栈大厅中央的全息悬浮屏上,引得正在吃早饭的吕秀才、郭芙蓉、吕青柠、吕青橙、白敬琪以及角落里研究一个古代鲁班锁的龙傲天、一旁绣花的祝无双都纷纷看了过来。
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
【哇!新皮肤!苦情黑西装限定版?】
【这气质,不像好人呐!又是个麻烦精?】
【眼神好空洞,像是丢了魂儿……】
【湘玉姐又要收留可怜人了!】
【家人们好!这位客官看起来心事很重啊!】
【额滴个神!这才大清早就上苦情戏?佟掌柜快上瓜子!】
“家人们早安!”阿楚对着空气挥手,笑得灿烂,“看来今天同福客栈一开门就迎来了一位‘特别来宾’!瞧见没,这忧郁的气质,这深沉的黑眼圈,这生无可恋的气场……啧啧,我宣布,苦情角色扮演大赛今日冠军非他莫属了!”
吕秀才扶了扶他那标志性的圆眼镜,凑近郭芙蓉小声道:“芙妹,此人面色灰败,印堂发暗,恐有极大烦忧郁结于心,《黄帝内经》有云……”
郭芙蓉豪气地一拍桌子打断他:“秀才,别云了!管他是啥,敢在同福客栈撒野,排——呜!”最后一个字被吕青柠飞快地捂住了嘴。
吕青柠推了推自己那副和父亲如出一辙的眼镜,小脸严肃:“娘亲,注意素质!我们是和平解决问题的青柠侦探所!”
黑衣人似乎没听见这些议论,只是机械地被白展堂引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他把那个破旧的公文包放在桌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阿楚和晏辰带着铁蛋傻妞自然地坐到邻桌。
“这位先生,”晏辰姿态闲适地开口,语气温和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看您风尘仆仆,似有难言之隐?同福客栈是方圆百里最有人情味的地方,不妨说来听听?也许我们能帮上忙。”说着,他很自然地抬手,替阿楚将一缕滑落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阿楚则顺势眨眨眼,做了个可爱的wink,惹得晏辰宠溺一笑。
黑衣人缓缓抬起头,视线焦点艰难地聚集在晏辰脸上,又缓缓移开,落在他那个破包上。
好半晌,他才用一种仿佛从深井里捞出来的、带着绝望回音的声音开口:“我叫……秦明。”
【秦明?没听过。】
【悲情男主预定?】
【这名字听着就苦兮兮。】
【小六哥呢?快出来盘问!】
“帮不了的……”秦明的声音充满了自嘲的枯涩,“没有人能帮我……我是个失败者……一个被诅咒的人。”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晏辰和阿楚,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们说……时空缝隙……同福客栈……有希望……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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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一直在扫描秦明的铁蛋,电子眼突然红光大盛:“警告!侦测到高危能量波动!目标物体在公文包内!”他瞬间移动到了晏辰和阿楚身前,身体结构微微调整,呈现出一种完美的防御姿态。
傻妞也立即进入了战斗警戒模式,蓝光闪烁。
秦明像是被触到了逆鳞,猛地一把将公文包紧紧抱在怀里,眼神瞬间变得狂乱而凶狠:“不准碰它!谁也不准碰!这是我的!是我的救赎!我唯一的机会!”
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得佟湘玉倒退一步。
白展堂指尖微动,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蓄势待发。
吕青橙小脸绷紧,掌心微微泛起蓝色的光晕。
白敬琪不屑地“哗擦”一声,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玩具左轮——那东西早被阿楚换成了带全息投影和轻微电击效果的高科技防身款,小屁孩爱得不行。
龙傲天放下鲁班锁站起身,用他那带着浓重粤语腔调的普通话皱眉道:“喂!你系唔系有病啊?癫狗咁!”
祝无双也赶紧放下针线,担忧地看着这边。
晏辰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只是眼神锐利了几分:“秦先生,冷静点。你的包里有不稳定的东西?它在威胁你自己和我们大家的安全。不如……”
“安全?”秦明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声刺耳又绝望,“安全?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险吗?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一切化为灰烬!是永无止境的追捕!是永远也无法摆脱的背叛和厄运!”他抱着包的手剧烈颤抖,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我的世界……毁了……他们都死了!只有这个!只有它能带我回去!它是我最后的指望!”公文包的拉链缝隙里,一丝不祥的暗红色光芒透了出来,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硫磺和臭氧混合的怪味。
【卧槽!危!】
【什么东西要炸了?】
【秀才快曰点啥镇镇邪气!】
【大嘴!上你的玄铁菜刀!】
【小贝呢?内力小魔女快出来!】
邢捕头和燕小六刚走进客栈,就被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吓得差点跳起来。
邢捕头一哆嗦:“亲娘啊!这……这影响仕途啊!”
燕小六更是直接拔刀,大吼一声:“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他三外甥女!”声音洪亮但内容让人哭笑不得。
“闭嘴!都别吵!”莫小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眉头紧锁,身上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内力波动,小郭姐姐几个字都省了,直接低喝道,“那东西的能量……不对劲!感觉很暴躁!”
直播间的弹幕更加密集:
【小贝威武!】
【内力女王!镇压它!】
【秦先生冷静!有事好商量!】
【说说你的故事家人们帮你参谋!】
【别放弃治疗啊大哥!】
阿楚突然站起身,走到铁蛋前面,没有丝毫畏惧,大眼睛直视着几乎崩溃的秦明:“秦明!”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抱着个炸弹把自己和周围人一起送走,这就是你想要的‘救赎’?回去找死人?让爱你的人死第二遍?你这个懦夫!”
“你闭嘴!你懂什么!”秦明被激怒了,冲着阿楚咆哮。
“我是不懂你那糟心事儿!”阿楚双手叉腰,气势一点不虚,甚至歪头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但我懂一点——活着才他妈有输出!死了就真成了灰扑扑的形容词了!你那包里蹦出来的玩意儿,顶多给你开个通往地狱的单程票,还是站票!想回去?行啊!把故事说来听听,家人们(她指了指全息弹幕屏)都是狗头军师,最擅长给苦情男主安排逆天改命的剧本!”她这话又糙又理,带着阿楚特有的混不吝劲头。
晏辰嘴角勾起欣赏的弧度,慢悠悠补刀,语调带着点慵懒的性感:“阿楚说的没错。沉溺于悲情男主角的剧本无法自拔,自怜自艾,非但难看,而且……”他拖长了尾音,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愚蠢。真正的勇者,敢于直面淋漓的狗血,并把它变成……嗯……致富经?”说着,他忽然伸手揪了下阿楚鼓起的腮帮子。
阿楚啪地打掉他的手,嗔道:“死样!说正事呢!”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打情骂俏,让紧绷的气氛诡异地松动了一丝。
秦明被这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插科打诨中夹枪带棒的组合拳打得有些懵。
看着满客栈神情各异但都盯着他的人,看着悬浮屏上密密麻麻滚动的、虽然搞不清具体指向谁但明显在讨论他的文字(“家人们”“宝宝们”),感受着莫小贝那越来越强的压力,怀里那个躁动的、随时可能爆炸的东西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他绷紧的肩膀,终于颤抖着,一点点垮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