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瑾还在讲述,沙哑虚弱的声音听上去竟分外残酷:“段启昌重金雇来了一个姓侯的郎中,依照古籍上的记载准备采血炼药,同时与血衣帮签下契约,从花街柳巷中掳来十个妇人,秘密运往瀛洲岛,借用了晏氏铸剑庄的地盘,在深不见天日的洞穴深处犯下滔天罪行。”
柳红枫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处,侯郎中所留下的契书,血衣帮得到官府纵容的缘由,还有薛玉冠无论如何都要杀自己灭口的异举……
“他实在选了一个绝妙的地方,在这里,就算是天大的惨叫声,也会被蜿蜒的洞穴所吞没,不会被外人听见。姓侯的郎中在这里给十个妇人喂下迷药,而后用木棺盛水,次第割开她们的皮肤,采尽了她们的鲜血,其中有一个女人性情至为刚烈,竟在中途苏醒,宁死也不愿屈服,被反复重伤,挣扎到最后一刻……”
柳红枫猛地抬起头,南宫瑾尚未开口,他便已经听到了后面的话,他恨不得扑上去,捂住这人的嘴巴,止住她的声音,可是,对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妇人姓柳。”
漫长的沉默。
柳红枫的神色突然变得极平静,就像是滔天巨浪之后,孤舟的碎片漂泊在重归平静的海面上。他缓缓抬起手,在凌乱的鬓发上抹了一把,而后又攥了攥手指,终于转向南宫瑾,道:“你的确没有找错人,那个妇人就是我的生母。”
南宫瑾的神色却变得异常激动,她用热切的视线望向柳红枫,吐出的声音也突然响亮许多:“那么你有足够的理由憎恨他们!段氏,晏氏,侯郎中,血衣帮……只要少了其中一个,便不会促成这般地狱图景出现在人间。可他们同流合污,掩埋证据,故弄玄虚,将罪状推给魔鬼,殊不知他们的心比魔鬼还要恶毒!十条人命,十载光阴,他们没有一个忏悔,没有一个赎罪!仍旧享受着荣华富贵,在武林中耀虎扬威。可武林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明明是一群禽兽败类,为什么聚在一起,反倒成了人中龙凤?这难道不可笑,不可恨,不可悲?”
柳红枫答不出南宫瑾的问题。
他知道所谓武林风骨,江湖道行,所谓高山流水,侠义信善,都不过是虚言,是掩盖真相的漂亮外衣,与戴着面具的自己一样,可笑,可恨,亦可悲。
他用干渴的嗓子道:“我还有一个疑问。”
南宫瑾的情绪平复了少许:“枫公子但问无妨。”
柳红枫往段长涯的身上飞快地瞥了一眼,问道:“狂血的症状,便是全然失去理智,变成另一个人吗?”
南宫瑾摇头:“没有人能够全然变成另一个人,这种天方夜谭根本不存在。所谓走火入魔,便是被心中的黑暗吞没。没有人是无辜的,他若不想杀,便绝不会杀,一旦杀了,便再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