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千帆试图推拒,却被对方用热情的视线把话堵了回去。
他的胸口涌上一阵暖意,不由得抬起头,借着黯淡的星辉,仔细凝视冯广生的模样,这些天来,虽然映在水面里的自己已经变了模样,但与冯广生相比,还是要“细皮嫩肉”得多。冯广生的手心粗糙,皮肤黝黑,嘴唇厚厚的,头发干燥蓬乱,西岭寨中的每个人几乎都是这般形容。
他忽地感到困惑不解,为何生在同一片天空下,生着同样的手脚和五官,说着同样的言语,写着同样的文字,可是,人与人的境遇却有天渊之别。
疑虑一旦涌上心头,便化作一层挥之不去的浮尘,盖住了少年人的懵懂与天真,那时的他尚且不懂得,所谓长大,便是在心头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灰,无数人因此而丢弃本心,忘却快乐,最终迷失在这片浩荡的江湖中。
他举目远眺,只见垂向地平线的星野仿佛变了颜色,变得不再那么透彻了。
离家之后,他仿佛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冯广生见他突然陷入沉默,神情凝重,便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嫌我们这地方忒穷酸,人也粗野不通礼数。”
晏千帆想起家中那些礼貌却疏远的人,将视线转向冯广生,认真答道:“是和我们很不一样,但我喜欢你们。”
冯广生怔了一下,挠着后脑勺:“奇也怪哉,为什么如此明显的奉承话,从你嘴里吐出来,就变得那么实称呢。”
话毕,他把手中的油纸包打开,将剩下的一只包子塞进对方手中。
“这个也给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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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千帆嗅到送上门的香味,口水便又止不住了,非得用上习武打坐的意志力,才能吐出一个“不”字。
冯广生却笑道:“我只是馋了,你是真饿,别以为我瞧不出来。”
晏千帆摇头道:“饿归饿,但我不能总是平白受人恩惠。”
冯广生道:“你是安广厦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不用跟我客气。”
晏千帆仍是摇头:“兄弟之间也是一样。”
冯广生露出诧色:“你家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晏千帆点了点头。
冯广生托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道,“不如这样,今天你拿了我的包子,明天去我家吃饭的时候,就帮我劈柴好了,我真的很讨厌劈柴,可娘亲总是不饶我。”
“好啊。”晏千帆点头。
冯广生冲他挤出笑容,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再一次把油纸包展开,递上前去。晏千帆迫不及待地接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才依依不舍地往嘴里送。
冯广生在一边看着,冷不丁问道:“今儿个是不是安大哥又责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