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起手臂,探向背后,反握住枪杆。
哪个男儿不想把梦想握在掌心,他的梦想就是这一条细长浑圆的乌木,历经岁月砥磨,变得光滑而驯服,质朴却刚劲。
他振臂发力,枪杆盘在腕上绕了一圈,是一招“潜龙出水”式,带出一阵罡风。缀有红缨的枪头笔直向前一挺,枪尖银花次第绽开,拖出一条明亮的轨迹,越过阿吉的头顶,扎扎实实地钻进榕树干里。
榕树少说有百年之龄,树干粗壮,爬满盘虬的纹路,饶是几个人手拉手都未必能围上一圈。晏千帆这一枪刺去,却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勃发的力量使偌大的树干摇撼不止,枝桠在抖动中甩出数不清的藤叶,扑扑簌簌落在地上,像是降下一场密雨。
十年苦练,他的枪法早已经臻入佳境。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技艺,使出来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勾起嘴角,对阿吉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
这一抹笑容中的含义,无需言语便能传达。
没等水哥开口,阿吉便松开拳头,扬起一张消瘦的小脸,用舌头舔舔嘴唇,咿咿呀呀吐出一串字句来。
水哥听过,面露喜色道:“他说他乐意为我们带路。”
*
晏千帆的信心绝非空穴来风,西岭三侠所向披靡的纪录一直延续到了这一日,二十余精锐在三人的带领下,以神兵之速围住盗匪栖身之处,长驱直入,以锐不可挡的态势,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番酣战过后,安广厦当堂斩了盗匪头目,乌合之众溃不成军,除了零星数人侥幸逃脱之外,余下的皆被西岭寨众擒获,缴下武器,绑作一排,跪在自家的巢穴之中。
这巢穴位于阴阳湾外,一座状似普通的镇上,镇中已几乎没了人影,原来的住民大都问询逃难奔走,留下来的就像阿吉一家,被盗匪残忍杀害。
田间的稻谷一片凌乱,田拢两侧的水渠已变作污沟,被宰杀的牲畜随意抛尸在路边,乌鸦成群,腥腐遍野,镇上的商铺都被抢砸得一片狼藉,空气中飘着刺鼻的酒臭,家家户户的窗口都漆黑一片,唯独盗匪的住处熠熠生辉,是劫掠来的翡翠琉璃,堆积在一起,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怕是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这辉煌的背后究竟藏纳了多少鲜血。
阿吉总算寻到了自己的姐姐。她被关在一间阴暗的地窖里,万幸没有被乱兵所伤。但她的形容憔悴,身上的伤比阿吉还要重得多,豺狼般的匪徒想来不会放过她这般年轻的女子,她的脸色枯槁如柴,目光浑噩,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叫人实在不忍细思她所受的委屈。
但在重逢时分,阿吉姐的眼竟又明澈起来,她竟没有流泪,没有哭泣,反倒怀抱着痛哭不止的弟弟,一面轻抚肩背,一面柔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