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人世的真相是一件痛苦的事,更痛苦的是明明已经看清,却仍要擎着笔墨,竭力发光,照亮更多被黑暗所囚,彷徨无措的生灵。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在南疆出生,落地时便被寄予厚望,要用自己的性命守护这片土地,就像守护生命中至爱之人。他承下这份希望,无怨无悔地祭献自己的人生,可他最怕真心错付,理想破灭,因为他知道火焰燃烧得愈是炽热,火焰熄灭后的灰烬便堆积得愈是深厚。
他的命不久矣,或许很快就要与这人世辞别,但他不能说出这个秘密,他只想在此身灰飞烟灭之前,给屋檐下的寒士留下一捧热火,一个健全的名声。
可他的光太小,力太弱,仅靠他的肩膀,又怎能撼动一个时代,撑起一片家国。
张独眼的独眼仍旧牢牢地盯守着他,企盼他的答案。
乌云飘过头顶,像一片骤然漫开的漩涡似的,将他身边的光芒吸走,他站在突如其来的阴影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但一阵风起,拂过杨柳坡,坡上的草木纷纷低下头,头顶的云也像是一起藏起了尾巴。天光骤然就亮了,伴随着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
“我相信西岭寨没有作恶,更没有通敌叛、、、国。”
这是一个响亮的声音。
声音虽然响亮,却不粗野,反倒像是迎风飘动的铃铛一般,清脆而富有生命力。
是女子的声音。
他回过头:“你是……?”
“东风堂,木雪,”女子对他抱拳势礼,“昨日擂台,承蒙相助。”
安广厦想起了她的模样,她正是被血衣帮那三个胡搅蛮缠的琴师以奸计纠缠的女子。
木雪由远及近,身影极出挑,就连张独眼也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她。
张独眼从来没有娶过媳妇,因为他的家太脏太乱,不讨姑娘喜欢,所以他知道姑娘一向最怕脏,最讨厌臭味。
但木雪却径直往安广厦面前走去,停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像是根本没有闻到对方身上又脏又臭的味道。
单凭这一点,木雪已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更加出乎西岭寨众的意料。
她的视线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而后开口道:“各位,我方才刚刚将那间馄饨铺子包下来,银两已经付过了,各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坐一坐,吃几碗馄饨吧。”
西岭寨众个个将惊讶写在脸上,但没有人动脚。木雪见他们仍站在原地,又说:“是我做主宴请宾客,哪个敢不同意,我去同他理论。”
西岭寨众面面相觑,还是没有人动。
木雪怔了证,幡然醒悟,转向安广厦,道:“看来由我说话不管用,非得你这个做当家的亲口允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