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目远眺,两人栖身的地方已和铸剑庄拉开一段距离,但离山下还有很远,太阳继续向西,阳光穿过叶片之间的孔洞,缓缓行进,好似铜壶上的滴漏一般,悄无声息地收割他所剩无几的时间。
他对柳千道:“我要走了,你若是跟着我,就乖乖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做,不许胡来,不许忤逆。”
柳千却摇头道:“我才不跟着你,我早就发现了,跟着你就没好事,我不要自讨苦吃。”
柳红枫难掩诧色:“那你打算去哪儿?”
柳千逐字答道:“竹院。”
柳红枫心下又是一沉。竹院正是昨夜凶煞丛生之处,他问道:“你去干什么,就算是凭吊逝者,现在也不是时候……”
“不是,”柳千打断他的话,翻了个白眼,“段掌门不是收容了一些老幼妇孺在竹院么,我听说似乎有风寒的病症在她们之中传播,但府上的人手不够,顾不过来,所以我想代为照料。”
“原来如此。”柳红枫心里的石头放下一些,“那你自己当心,不要再被漂亮姑娘迷了心智,傻傻地跟人跑了,掉进陷阱都不知道。”
“还用得着你说么。”柳千大声反驳,“倒是你自己才应该多加小心,别再招惹是非了。”
“嗯,”柳红枫有些不大情愿地答道,“我尽量吧。”
“真敷衍。”柳千冲他撇嘴,目光在他身上游走,看起来非常想要靠近他,却又竭力忍耐着。
他怎会不懂,这小鬼不愿成为他的累赘,才选择主动远离。
他的心底竟也生出几分不舍的心绪,柳千在他身边的时候,好似一团小小的火,照亮一些阴暗的角落,勾起一些陈旧的回忆。他看着柳千气鼓鼓的脸庞,忽地想起自己也曾是一个粘人的孩子,在血衣案发生的前一夜,他也是这样嘟着嘴,试图把娘亲留在身边。
稀薄的记忆只是匆匆掠过,很快被木棺中满是鲜血的尸体掩盖。
他的心底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像是从黑暗中伸出一丛触角,不断骚弄他的心尖,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又听柳千道:“对了,有件事你得好好感谢我。”
“救命之恩?我方才不是已经谢过了。”
“是别的事,”柳千急道,“方才我去段府打探的时候,还偷偷看了段长涯一眼。”
这个名字让柳红枫浑身一滞。
“哦?”他故作镇定地答,却只觉得脑壳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突然将他脚下的地面抽走,露出一个漆黑的无底洞,他顿了半晌,问道,“段长涯的状况如何?”
柳千摇头叹道:“还是老样子,也不知是生了什么病,还是中了什么邪,就一直昏睡不醒,若是让我去诊诊就好了,可惜那个老婆婆横竖不放我进去,说是少主的病一般人治不了,段掌门会亲自想办法,让我少操一份心。”
柳红枫只觉得可悲,段长涯的病状刻在血脉里,段启昌又能如何……
想到此处,他忽地愣在原地,如遭雷劈一般。
“怎么?”柳千睁大眼睛,“你是不是想到叫醒他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