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枪的锋芒幻化出许多影子,仿佛满天星辰似的,缠绕着他的手足。他提剑去挡,可莫邪剑始终慢了一拍,始终追不上对方的速度。他差一点忘了,安广厦是武林大会的胜利者,是众人敬仰艳羡的赢家,虽然此处没有观众的喝彩声,石塔阁楼也比擂台要狭窄得多,可安广厦的招式却没有半点疏迟。
不论风来雨去,不论顺境逆境,这人的身手始终笃定磊落,锋芒始终孤兀凌厉。
晏千帆在枪剑交辉的光影中,一次又一次凝视安广厦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对方的一招一式好像变得极缓慢,极清晰,好似刻意拖长了节拍,分明又真切。他想,这大约是注视了十年的结果,即便对方已成为生死相搏的敌人,可他仍旧同孩提时代一样,一厢情愿地,无可救药地钟爱着眼前的身影。
他也曾不分寒暑,学习这人所传授的精湛枪术。
他也曾站在这人的身旁,共渡风雪,共览河山。
过去的十年,是晏千帆生命中最明亮的时光。尽管它们并非老天的馈赠,更不是命运的奖赏,只是父辈走岔了一步棋,压错了一注钱,阴差阳错得来的因果。如今西岭寨荣光不复,与铸剑庄的盟约也化作一张废纸,晏月华甚至亲口说过,与西岭寨结盟是父亲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愚蠢两字,空掷了他十年的青春岁月。
他本该心怀憎怨,本该追悔莫及,但他看着安广厦的身影,却又觉得畅快不已,好像所有的悔意都在这人面前烟消云散。
他的体力终于渐渐不支,在败退中狼狈喘息着,低语道:“安大哥,你的西岭枪术,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
安广厦却因这句话而怔住。
银枪掠向晏千帆的额头,本该是致胜的一招,却偏开了半寸,击向虚空。
安广厦皱眉,脸上浮起愠色,再一次提起长枪,一记飞燕夺巢,往对方的眉心袭去。
可是,枪头却悬停在鼻尖附近,再无法前进半步,徒留下阵阵细碎的寒意。
“混账东西!”安广厦低语着。明明是训斥对手的话,听起来却仿佛在责怪自己。
晏千帆怔住了,他看清安广厦脸上的惊色,也看出对方招式中的异样,他想,莫非是因身中戾毒,毒性已深,发作时才会阻隔气行,使不出原有的功力。
他心下更是难受,当即纵剑而起,长驱直入。
他将痛苦与不甘悉数化为力量,灌入剑心,以乘风破浪、长虹贯日般的气势,撕开了对方脆弱的防御。
钟声响彻。
*
晏千帆被钟声震慑,短暂地陷入错愕,面色呆然地抬起头。
铜铸的吊钟好似有灵性的活物一般,从圆润的内腔中发出嗡鸣声,低沉且洪亮,在他的身畔回响,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