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是唯一的底色。
凌曜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甚至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意识悬浮在一片混沌的审判厅里。眼前没有墙壁,没有穹顶,只有无尽流转的数据洪流——那些由0与1编织的光带,正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奔腾、碰撞,溅起破碎的世界映像。
有时是迷雾医院惨白的走廊,病床上的人发出无声的哀嚎;有时是末日乐园旋转的摩天轮,铁锈色的座舱里传来癫狂的狂笑;有时是歌剧院鎏金的舞台,穿礼服的魅影在咏叹调中消散;还有深不见底的星空,星舰残骸在绝对的寂静里漂浮……每一幅画面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此刻却成了构成“回廊之核”的碎片。
这就是“深渊回廊”的心脏。
“为何挣扎?”
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开在意识深处,没有声源,没有情绪,像一把精准的刻刀,直接在他们的存在层面刻下质询。“生存,是唯一逻辑。服从,是唯一路径。”
话音落下的瞬间,压力如期而至。
不是物理上的挤压,而是源于“存在”本身的碾压——仿佛有无数个世界的重量同时压在肩头,要将他们的意识碾碎、同化,变成数据流里无意义的尘埃。叶燃闷哼一声,虚拟的躯体里传来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他下意识地侧身,将凌曜挡在身后,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作战服,顺着脊椎往下淌。
凌曜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芒的手术刀,死死盯着那片混沌的核心。“看清楚了,”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它的攻击不是能量,是规则。它在用无数世界的‘存在’重量,逼我们屈服。”
叶燃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他能感觉到那些破碎的世界在冲击自己的感官,每一段记忆、每一种情感都成了攻击的武器——有他独自在废墟里挣扎的绝望,有队友倒在面前的痛苦,还有……凌曜被数据流吞噬时的幻影。
“扛住,叶燃!”凌曜的喝声穿透了混乱的感知,“别被它同化!记住我们是谁!”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叶燃脑海中的迷雾。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负面的幻象,转而回想那些真正属于“他们”的瞬间——初遇时在暴雨中的对峙,彼此眼中的戒备与试探;古堡里背靠背作战,子弹擦过耳边时,对方递来的那半块压缩饼干;镜中幻城里,他被幻境困住,是凌曜不顾一切闯入,将后背完全托付给了他……
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像深埋在流沙里的锚,骤然抓紧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叶燃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迷茫褪去,只剩下滚烫的坚定。他怒吼一声,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为了撕碎那些妄图吞噬他们的虚妄。
另一边,凌曜已经彻底放弃了正面对抗。
他像一个完全敞开的接收器,主动将意识沉入那海啸般涌来的数据流中。无数世界的法则、规则、因果在他脑海里碰撞,疼得他几乎要失去意识,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在混乱中寻找着规律。“力量有源头……攻击有模式……”他喃喃自语,瞳孔里倒映着飞速流转的代码,“它在害怕……它并非全知全能,它在害怕我们的‘不可预测性’。”
回廊之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攻势骤然变得猛烈。这一次,它直接调取了两人内心最深的恐惧——凌曜眼前浮现出无尽延伸的回廊,每一扇门后都是无解的谜题,而他独自一人,终将在永恒的孤独中腐朽;叶燃则看到自己力量耗尽,只能眼睁睁看着凌曜被数据流一点点吞噬,他伸出手,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抓不住。
幻象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人心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