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焕从未这麽痛过,头痛得几乎要炸开,身上更是火辣辣的,不知挨了多少道雷。可他心里却在说,凭什麽?凭什麽这条蛇要被天雷殛?
妖怪修行有所成就要遭雷劫,最初五百年一劫,然后千年一劫。据宣昶所说,这条蛇没有不经挑舋开过杀戒,凭什麽他要一次两次遭受雷劫?
他痛得昏昏噩噩,早就无法计数挨了多少下。突然之间,劈到身上的雷比方才好受许多,一连缓过三道,巨蛇才能抬起头看上方。
龙血剑悬浮在阵顶,为他分担天雷的威力。
一个念头模糊在他脑内浮现:这剑虽是宝物,本来的作用是号令四海,不是用来扛雷劈的,宣昶强行以它抵挡,只怕撑到雷劫过尽,这剑也要折毁。
这念头不属于今生做了三十年凡人的姜焕,只属於那个四百年前的姜焕。
那个姜焕的记忆在与他融合,在一点一滴吞噬他。
这一世,小时候观察蚂蚁窝的快乐;
青少年时,一个夏日午后,打球时接到通知,父母不在了,坚持去认遗体,揭开布以后伸手触碰父母的尸体,背上一身热汗变得冰冷;
在亲戚家吃饭,意外也不意外地听见厨房里的议论;
被有好感的人告白,却没资格谈恋爱,因为当前最重要的是博得导师的欣赏;
第一次运营基金,第一次进入投行,第一次酒会,第一次睡其他组的组长;
第一次发现肢体未端不受控制的抽搐,第一次不敢打开检测结果,第一次联系安乐死的心理医生;
第一次,见到宣昶……
这些记忆都逐渐淡去,即使他再想紧紧抓住。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姜焕的记忆,那些宣昶提过他却没有经历过的事。
海上相见,当时天气如何,日光好不好,什麽时辰,宣昶穿的什麽衣服,什麽表情,自己心情又怎样。
缺乏细节的叙述突然间生动起来,从速写变成无数个细节堆出的超写实作品。
他不仅头痛得快要裂开,身上不断被雷击,就连心口也剧痛难忍。
在小敷山舍这二十天,他装作一切无所谓,但每一秒都在受煎熬。
所有人都认为他和以前的姜焕是同一个个体,只有他自己不这麽认为。
记忆不同,躯体不同,少了一魄的魂魄也不同。那个姜焕回来就意味着他无声无息的消亡。
这是比死更彻底的消亡,一个人死后可以被记住,但他连死都不会被记住。他的死恰好是另一个姜焕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