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善解人意地补充。
“谢过清儿姐姐。”我依着礼数,认真地福了一福。
葫芦里的茶水好像闷了有一段时间了,尝起来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我实在口渴得不行,还是咕咚咕咚一气灌下大半。
用衣袖擦擦嘴,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太不见外了。带着歉意正要张嘴,清儿就接过话头:
“看你,渴了这么久了,想必也没去领分例的饭食吧。我带你去领,这儿吃喝是管够的,可别饿坏了。”
她自来熟地拉住我因为浸了冷汗而黏湿的手,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话,一边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向船头行去。
“你也太老实了,把自己作践成这样了,也没去问问去哪儿领分例。你看,就在这儿,有什么事情问他就好了。”
她松开我的手,钻进前面的船舱。
我突然有点恍惚。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燕燕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讲这讲那。
燕燕在哪儿呢?
本以为已经麻木了,但是心脏还是一痛。
“爹,领一份二等月例!”
少顷,一叠衣裳和一堆七零八碎的物事交到了我手上。
我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意识地刚想道谢,嘴就被一个馒头堵住了。
“快点吃吧,别饿坏了。”
清儿和我并肩而行,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是府上前几日买来的吧?是了,这船上除了我应该都是前几日买来的。我们这些家生子儿前阵子早已坐船走了。我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才坐这艘船的。我爹管着金陵的库房,须得最后清点一遍。”
“瞧你还这么小,看着比我小好几岁呢,来这儿无亲无故的,真是可怜。”
“不过你别害怕,我们将军府上最是宽恤下人的,你只要好好当差,没人会欺负你的!”
“呀,对了,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努力咽下干巴巴的馒头,顿了一顿,才说:
“我叫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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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何知秋。
说来可笑,我从买卖奴隶的花名册上,才知道了自己的大名。
“何知秋,女,健全无残疾,卖价纹银五两——”
一个妇人抬起跪在地上的我的下巴,长且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我的脖颈。我被迫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呵,这小姑娘长得倒还挺周正,也不怕人。”
掐尖的嗓音让人听了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五两纹银吗,是不是有些贵了?她都这么大了,肯定记事儿了,不值当。”
身后押着我的官兵还很年轻,嗓音稚嫩,说出的话却冷冰冰。
“我们官卖是不议价的,卖到起更就撤了,明天也不来了,你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那个妇人看看西斜的日色,微不可察地咬咬牙,赔笑道:“我又想了想觉得还挺划算的,这女孩儿我买了。”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散发着浓香的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团手帕托在手心,一个角一个角地慢慢掀开手帕,露出里面的碎银子。数了半天,数出一小堆,交给了官兵。
“您拿好啊,这是整五两。”
她眼看着官兵利索割开绑着我双手的麻绳,把我拎起来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圈,抓着我的手对着太阳看了半天,又掀起我的裙子看。
“操,怎么是个大脚,现在不兴这套啊,退钱!”
那个官兵亮了亮手中打磨得尖锐锃亮的长矛,妇人才悻悻地闭了嘴。
“走吧,小娼妇,今天你妈妈赔钱买了你,你要是识相就赶紧他妈的给我挣回来。”
她咂了咂嘴,偏过头,向地上吐下一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