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罗刹明月净避让了他天下无敌的师父,是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虽然师父的无敌不是他褚幺的无敌,但三分香气楼随便一件分楼里的杂事,也要搬出罗刹明月净来,他褚幺岂不是要随身带一座白玉京酒楼?
这些人到底是要搬出什么菩萨来吓人呢?
更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深处,似有未知的力量将萌发,灵觉的细微感受,如在明庶风中轻轻颤动。
一直未能把握的第二门神通,竟突然在今天对他响应。
那种近在眼前而隔窗纸的感觉,令他蠢蠢欲动,难以自耐。失去了博望侯一贯叫他保持的“静气”。
“连这点小事也要管,罗刹楼主何其忙也!”褚幺目光冷漠:“她的超脱之路,岂能不被你们牵坠?”
殷文永嘴角抽抽,色心都冷了一瞬。提及罗刹明月净都这般态度吗?这是哪家的太子?没听说过有这么其貌不扬的太子啊……
“这位少侠。”琼枝穿戴相当保守,但一身简单的襦裙,也叫她妙曼尽显。偏又生得冷,此刻倚栏而下,有几分倔强、有几分冷淡地道:“小女子话还没有说完……”
在冷淡之中,你能感到她倔强不肯言的脆弱!
残梅傲雪,冷得可怜。
场边听得此声的,恨不得冲上来摁住褚幺……内府轻取外楼就很了不起吗?岂能不让美人把话说完!
好吧确实了不起,但美人多美呀,怎能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在场的男人大多心软。
可惜褚幺却冷硬。
“我娘说,装可怜的人最下贱。因为世上真正可怜的那些人,拥有的本就不多,而这些装可怜的人,连世人的那点同情也要掠夺。”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吐剑虹:“不要再给我故弄玄虚了,我的耐心已经被你们糟践殆尽!”
褚幺实在是不能理解,这卖肉的女人有什么可怜?
他的母亲曾像男人一样搬砖搬瓦,一筐筐重物的往肩上扛,用瓦窑里的粉尘做脂粉扑面,过早凋残了容颜……从来不说自己可怜!
这里的这些人,能比小小年纪就被买到青楼来的小翠可怜吗?
能比小翠的奶奶可怜吗?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不幸死在壮年的温良孝子,一个不幸还没有死的赌棍混账。她一把年纪了还要上山捡柴,颤颤巍巍就靠自己侍弄的两亩小菜园生活,找不回孙女,不知道商丘城究竟在哪里,对着孙女失踪的方向,哭得眼睛都瞎了!
谁来可怜她们呢?
满座衣冠楚楚,尽皆文华之辈,开口苍生,闭口天下,竟只是……不忍美人蹙眉!
他们的不忍只予娇花,不予荒草。
褚幺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愤怒,只像是有什么堵在心里。
“这位兄台,消消气。”殷文永斟酌了又斟酌,还是站出来做和事佬:“这件事情确实是三分香气楼不占理,但也不是琼枝姑娘的责任嘛,我看她现在站出来,就是想跟你解决问题。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他又看向琼枝,带笑地问:“楼下今日吵成这样,车光启怎么没有跟着下来?”
琼枝声音是冷的,毕竟应付着:“车大人日理万机,怎会玩忽职守,来此消遣?殷公子真是爱开玩笑!”
殷文永用委婉的方式,提醒了宋国官方的存在,触及这陌生少年或许会在意的“规矩”,想要唤回少年或许还存在的对宋国的尊重。
一份人情卖两边。
褚幺终究不是一个没有顾忌的人,剑气一按,顿收了三分凌厉,对着殷文永道:“我不相信商丘奉香使决定不了这件事。我只能理解成他一定要针对我。”
话说得硬,但已经给了台阶。
他再看向琼枝:“你若有什么要讲的,便请长话短说。我已经给了贵楼足够的时间,和太多的尊重,如果一直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只能自己去找。”
商丘城的花魁,始终不失颜色。
她当然不会和面前这少年郎正面冲突,无论对方多么无礼不耐烦,她都努力展现自己迷人的一面。
她要尽力让这少年,看到她出淤泥而不染的心,对旁人的冷,和独予他的特别温情。
说起来姜阁老的徒媳……
也是条通天大道呢!
琼枝姑娘泠泠如雪,却目光灼灼地瞧着少年:“少侠是菩萨心肠,小女子也十分感动。小翠能够认识您,真是三生有幸。这件事情会如此麻烦,背后确有曲折。程奉香使待我们极好,平时对姐妹们也颇多保护……这件事情他不敢说,我却要替他言。”
“欸——”
她风尘女侠的形象正在塑造,褚幺已经一步跨过程季良所嵌的深坑,弃她如敝履,自往三分香气楼深处走。
他的眸中放出精光来。一道道已成实质的光线,在阁楼之中纵横交错,疯狂折射,以恐怖的高速探向此楼的所有角落。
这一刻三分香气楼的私密不再被他尊重,以各种形式存在的隐晦被他洞穿。
他没有启用仙术,而是以相对来说不那么显眼的法术,来催发【目见】的力量,洞极所见!
他没有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