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谁干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想着梁望君向来是都是不管多苦都笑着硬扛的性格,霍丛扉的心情顿时就复杂了起来。是要受了多大的打击,梁望君才宁愿放下原则,不管不顾地投靠自己?

他这边还在自我检讨,梁望君已经径自说了下去:“你放心,霍丛扉,我既然借了你的光,肯定会对得起你的名字。你要是愿意,就把我送得高一点,以后我还是会当你的枪,你让我打哪里就打哪里……”

“够了,梁望君。”霍丛扉哑声打断他,“以后你想干嘛就干嘛,但是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梁望君也觉得自己在喝醉之后的话太多了些,于是很干脆地闭了嘴。这场饭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害得他多喝了几杯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微微点了点头,梁望君还是笑,“行吧,都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

他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然后眼前一阵昏黑,瞬时头朝下栽了下去。

……

街边,霍丛扉背着梁望君慢慢地走着。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午夜,一家家店的灯光接连着暗下去,电闸拉下的细微声响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上。

梁望君在霍丛扉的肩膀上慢慢醒过来,入眼的是一条眼熟的街道,和消了灯的一众招牌。他还醉得厉害,盯着面前的脖颈看了半晌,才模糊地叫了一声:“霍丛扉。”

“我在。”

霍丛扉背他似乎不费什么力气,两只手牢牢地托着他的腿弯,走得很稳。梁望君近乎茫然地想,霍丛扉不累吗?自己怎么说也快一米八的个子,叫个车远比背自己容易。

“你放我下来……”

“马上就到停车的地方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梁望君不说话了。活了两辈子,自成年后就没多少人这样背过他。仔细想一想,好像他能体会到的这个视野,都是在霍丛扉的肩上——球赛时崴了脚,生病时发着高烧。随便翻翻回忆,就能找出不少的片段,来证明霍丛扉对自己的好。

让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发生在前一世暗无天日的两年前。在他被祁洺的发言搞成一个圈子里人人怜悯的笑话之后,霍丛扉特地去了他的办公室找他。他笑着对霍丛扉解释着今后的工作计划,霍丛扉却向他走过来,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

梁望君不常哭,却在那一次真的没能忍住。因为霍丛扉低声对他说:“没事的,咱们君儿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这不算什么,都会好的。”

这句话让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拽着霍丛扉背后的衣服,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一遍遍告诉自己说,会好的,会好的,自己会没事的。

完全没有想到,最后在他背后捅上最深一刀的那个人,也是霍丛扉。

……梁望君的额头抵在霍丛扉的肩膀,在一片寂静之中,他突兀地发了问。

“霍丛扉,你有没有把我当过真正的兄弟?”

霍丛扉的喉结滚动一下,点了点头:“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兄弟。”

“你也是我最好的兄弟。”在他的耳后,梁望君近乎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我从来都没想过害你,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要抢你的东西。”

这后一句话出现得毫无根据,梁望君语气里的某种东西却让霍丛扉的心脏都要蜷缩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作祟,霍丛扉下意识地张了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句道歉毫无理由,却又真心实意。霍丛扉还没有办法厘清自己的情绪,他的颈后却传来了一阵温暖的湿意。梁望君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衣领,再慢慢地蔓延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

霍丛扉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几乎就要让梁望君原谅了十年后的自己。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被那捧眼泪烫得失了速,只能近乎狼狈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拼了命地祈祷这样的鼓噪不会被梁望君察觉去。

……

副驾驶座上,梁望君侧着头安然睡着。每遇到一个红灯,霍丛扉都会忍不住扭过头,短暂地看一眼对方的脸。

——梁望君的样貌自十八岁之后就没怎么变过,笑起来就像是个没有忧愁的大男孩。此时睡着了,才能发现他的眉间有一道细细的褶皱,像是在梦里也觉得累。

霍丛扉向来觉得梁望君的内里像个小孩,有种不识人心的天真和理想。只是时间走得太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梁望君似乎已经默默地受了磋磨,学会了无声地把笑容换成了眼泪。

他被这样的变化打得措手不及,很多早就决定压下去的念头仿佛深埋的种子,被那捧眼泪的温度引诱得快要破土发芽。在最挣扎的瞬间,霍丛扉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的表情,怔怔之后,终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了下一个路口,他伸出右手,在梁望君垂下的左手上轻轻地握了握,很久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