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颜原以为依照乌纳这般强硬的性格,有一些话长久沉在心底,是不会轻易出声承认的。
……不想片刻的沉默过去,乌纳却是长叹一声,出乎意料地开了口。
“是啊,不舍得。”乌纳说,“……这世上哪有当父母的,愿意亲手葬送自己的子女入土?涟妹怀胎足有六月,在那期间的每一天,我又何尝不是抱有满心的期待?若非是怕她因此陷入痛苦,我哪里……哪里又肯下得了手。”
“……”谢恒颜侧目看了那孩子一眼,随后也是一声叹道,“节哀罢,这么小的孩子,就算真活过来,也是不好养的。”
“这些都是后话了。孩子已经没了,再如何去可惜惦念,它也不可能回来。”
乌纳独自冷静这么久,也差不多该释怀了些许。如今抱着他的孩子,情绪亦不似晨时那般全然失控,唯有于他黯淡失色的目光当中,犹自徘徊着一抹失意的沧桑。
“其实我也好奇,为人父母,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态。”谢恒颜仰头望天,嗓音平缓无波,“乌大哥好歹是当过父亲的人了,阿骞长这么大,不也是你一手带过来的……这样一说,养子和亲生骨肉之间,果然有甚么区别么?”
乌纳经他这么一番提点,反是无端醒悟了过来,继而摆了摆手,不假思索地道:“能有什么区别?不同是由自己养的?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说乌骞那小子……太不争气,教育他的方式难免粗暴了些。不然像我们这样的人,压根没读几个书,整日里依靠捕捞为生,偏他小子游手好闲,成天只会白日做梦。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说得没错——我若不出手打他,他如何肯听我的话?”
谢恒颜闻言,却是喃喃道:“可我明明很听话啊,为什么总是在挨打……”
“什么?”乌纳愣道,“你挨打?”
“没什么,想到我爹而已。我很久没见到他了……还是蛮想念。”谢恒颜抱住膝盖,笑得很是低柔。
印斟冷漠道:“你想一个疯子做什么?”
“很多人小时候都经历过,父母发火起来揍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乌纳却道,“也许他是深爱着你,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对……到头来,爱反而成了一种伤害,两人间的裂缝更是越来越深,最终已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
“是这样吗?”谢恒颜半疑惑着问道,“我又如何能知道,我爹到底爱不爱我?”
乌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主要还是看各人吧。自然也有对子女完全冷漠的父母,只不过占的是少数,很难见到就是了。”
谢恒颜“哦”了一声,渐渐安静下来,亦不再多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