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席时父亲尚忙着与人们谈笑风生,连一句“路上小心”都不曾叮嘱。
转出雕梁画栋的酒楼,花良叙收敛起笑意揉着酸痛的脸颊,方走了几步到一处路口时,却隐隐听得一阵小孩子们的吵闹声。
最初花良叙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们玩闹。可站定脚步仔细听去,才意识到那笑闹声恣肆张扬的情绪过于浓重,而其间还隐隐传出一阵微弱的哭泣求饶声。
花良叙改变了行径的方向,转向那个巷子里。
——“不是流莺的杂种,怎么会在脸上涂胭脂?”
——“你娘呢?喊她来救你啊!”
——“待会儿就把你卖了去!”
句句言辞难听至极。
就着灯火,花良叙看到一群十七八岁的男子围堵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那少年约莫也就十三四岁光景,只露着光溜溜的腿在寒冷的冬夜里打着颤。
“你们做什么?”花良叙走上前去。
那群人被来者一惊,眼见来者衣着华贵,料定是大户人家出身,惹不起;于是四下交换了眼神,迅速地朝另一个方向蜂拥鼠窜了。
只留下一个坐在泥水里,胆怯地看向来者的少年,脸上涂着鲜红的胭脂,也被泪水花成了一大片。
花良叙还没开口,倒是那少年先认出了她:“……少……少奶奶?”
“噗……”被这么一叫花良叙倒是羞红了脸,一面脱下取暖用的猩红观音兜给少年披上,一面佯装嗔斥:“胡说什么呢?谁就是你少奶奶了?”
那少年躲在暖和的观音兜里还在打着颤,却伸出手来就着光线拨开花良叙额前的发丝,看了良久:“可不是吗!可不是我家少奶奶吗?”
花良叙心下只当这孩子可能是傻子,也没做争辩。
只听那少年开口:“我啊——你不认识我吗?我是顺儿!我家少爷是林瑯!”
花良叙这才想起来:“是你?”
且说自林瑯走后,那顺儿便终日跟失了魂儿一样,天天茶饭不思。
今日管家要他出来买些东西,大晚上迷迷糊糊就着暗灯,看错了人,揪住一个身着红色锦袍的男子就说人家是“少爷”,反被那人及随从的同伴们拉扯着不肯放走,非要羞辱取乐;笑话顺儿脸上涂了胭脂,定是花街柳巷逃出来的小倌儿,还扬言说要卖出金陵城去。
“以后离这些人远一点……你家少爷不在金陵,别再认错了。”花良叙叮嘱道:“还有——以后不许叫我少奶奶,我可没嫁给你家少爷!”
“你知道我家少爷在哪里?”顺儿抓住了花良叙言语背后的线索。
花良叙一时语迟,半晌又打着马虎:“我怎么会知道?”
只见顺儿神秘兮兮地扬了扬手:“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可会去找他?”
花良叙倒是有些好奇这家伙的小心思了,于是试探道:“你怎么不告诉你们老爷去?”
“告诉了老爷,老爷会把他抓回来……”顺儿摇着头:“那可不行!少爷跑出林府就是为了不被老爷逼着当官!”